企盼金婚

2014-02-07 07:14 | 作者:何老三 | 散文吧首发

今年是2014年,再过6年,也就是2020年,就是我和老伴儿的金婚了!我好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呀!

我和老伴儿都是从北京高中毕业的学生,1965年上山下乡去的宁,在农建十三师(后改名为平吉堡农场)干了15个年头,1979年才返城回的北京。

我和老伴儿原本不在一个连队,她在14连,我在5连。1968年,她从14连调到了5连,我们才有机会互相认识。

她是女四中高中毕业的高材生,善丹青,尤善临摹,只要有一副照片什么的,她马上能惟妙惟肖地临摹出来,就像放大了的照片一样。

她调到我们连时,正是我们那里轰轰烈烈搞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各连队都要在食堂外面的墙上画上毛主席像。我们连食堂的外墙壁都刷满了毛主席语录,指导员说,那也要在食堂里边的墙上画一张毛主席像,以表我们对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忠心。我的老伴儿成了画像的不二人选。

食堂的墙壁有三米来高,四米多宽,她一个人没法画,指导员就派我去给她打下手。咱好歹也是1963年石油学院附中高中毕业的高中生呢!给美女打下手,应该不成什么问题吧?

我三下五除二给她搭好了架子,把颜料都给她码好了,就等着她开练了。

嘿,人家还真不含糊,就凭一张报纸上刊登的毛主席和林彪合影的照片就画起来了,连草稿也没见她打。

用了大约半天的时间,一副毛主席与林副统帅在天安门上接见红卫兵时的合影画像就基本画完了。正要收摊,我突然发现有哪点儿不对劲儿。用铅笔对着画像比了比,哦,原来是毛主席的袖子画大了,和整个画像比例不对。

这可是大事儿呀!要是上面追责,那还不得扣个现行反革命的帽子!我连忙对她说,快改,别让别人看见!她唰唰两下子,就把毛主席的袖子改小了,喝,那副画像那叫一个写真,那叫一个漂亮!下午指导员来验收,也是夸赞不已呢!

这后来,我就开始追她了。我们那里灌溉渠两侧都种着沙枣树,沙枣树六月份开花,那叫一个香!因此就有“沙枣子开花香天下”的美誉。我像国外绅士追求淑女一样,经常给她送沙枣花,有时还哼上一曲舒伯特小曲;她做阑尾炎手术,我骑车跑到二十多里远的医院陪她;我们每天挖沟定额六方土,“男女同工同酬”,每天八毛钱。我经常替她挖沟......凭着毛主席的袖子做媒,凭着我的穷追猛打,我终于赢得了她的情!1970年,我们两人都25岁,我们结婚了。那时,我们结婚的年龄在知青里算不早不晚的。

说起我们的结婚,那才叫惨呢!当时,我们每月只挣24元钱,我的父亲被打成历史反革命,判了五年刑。刑满释放后被发配到青海。我的母亲文革时被红卫兵剃了光头,撕毁了户口和粮食转移证明,成了名符其实的黑人黑户。我有时还要给她老人家寄个三五元的。这样下来,我们哪里有什么积蓄呀。那时,结婚讲究得买24条腿——大衣柜、床、小碗柜等,凑起来是24条腿,加起来得二三百元,我们没有这么多钱,再说,买这些家具也得要票呀!我们上那里去弄这些票呀?我们只有24元钱买了一个木箱子——结婚谁不成双成对地买箱子呀!可我们只有这24元钱,只够买一个箱子的。凑合吧!

我们结婚用的被褥,那就更简单了。我们是军垦农场,来宁夏时每人发了一套豆包布做的军被。我们把两人的被褥搬到一起,就算婚被了。至于婚宴,我们只求别人到我们农场的粮食加工厂弄了一军用水壶自制的白酒,菜呢,由于我们是在八月份结的婚,我们一年才分四次肉——元旦、五一、十一、节,每次每人二斤肉,我们分的肉早吃完了。没办法,就从地里拔点萝卜、熬个土豆什么的。我们也没敢多请人,只是指导员、连长和两三个最要好的知青,一起喝了一点酒,吃了一点素菜,就算把婚事办了。结婚照也没照,还是我们结婚四十年银婚的时候补照了一张。

我们所在的地区,是有着“千里黄河富宁夏”之称的银川平原,可是由于文革的原因,我们倒成了缺粮户,要吃返销粮。返销粮从哪里来?我听说是从东北来的。那里经常闹水灾,一到秋收季节,就大倾盆,地里的玉米、高粱,都会被冰雹砸倒在地里,拖拉机又进不去,只好等雨水干了以后再收割。玉米、高粱就这么烂在了地里,不等晾干,又装进麻袋,不久就会发霉。这些粮食连牲口都不吃,就把它们返销给我们了。我们曾亲自到银川车站拉这些发了霉的粮食,驴呀马呀就在那些粮食包上踩来踩去,屎呀尿的,拉得粮食麻包别提多脏了。我们用驴车马车把它们拉回我们的加工厂,再加工成玉米面给我们吃。这种发了霉的玉米面是攥不成窝窝头的,当地老职工就发明了一种制作方法,叫搅团。就是用铁锅烧上一大锅开水,把玉米面往锅里撒,一边撒,一边用擀面棍用力搅合,跟打糨糊一样。等到糨糊粘稠了,晾凉了,再切成片片儿,撒上一点辣椒面和盐,就这么凑合着吃。这样的粮食,我们每个月定量是四十来斤,有百分之九十都是这种发霉的玉米面。我爱人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正好赶上了。我把仅剩的百分之十白面都给她做月子吃,我的大女儿就经常敲着铁碗到处要吃的。

我们吃的是猪狗食,干的是骡马活。

当地农民干活有“四累”:打墙、脱坯、割麦子、上房泥。我们北京知青到了以后,这“四累”升级了,变成了:浪地、脱坯、挖沟、上房泥。

浪地,就是旱地变水田时平整土地的一种笨法子,牲口身上套着两根粗绳子,绳子后面栓着一块刮板,人站在刮板上,用人的重量把浇了水的高低不平的土地刮平。这么说太绕嘴,这么说吧,就像狗拉爬犁一样,不过,是牲口拉着人在平整灌了水的旱地。

我们都是不到二十岁的小个子,那小身子板儿,站在刮板上,哪儿有什么分量,牲口走在泥地里又不会做匀速运动,它一加速我们就会从刮板上掉下去,每天不摔个赤橙黄绿青蓝紫不算完。

说到挖沟,那就更惨了。

我们每到天,都要到离连队几里地以外的排水沟去清理河泥。那河泥非常粘,用一般的铁锹挖,是根本甩不出去的。我们就像当地老职工一样,用板锹来挖。

板锹就是一块梯形厚铁片,前面窄一些,后面宽一些,大约有个四十公分来长,锹把略带弯曲。我们要把淤泥切成半块城砖大小,再用吃奶的力气把淤泥甩上沟帮。甩泥时,完全是用全身尤其是胳膊和腰腹的力量,干撅地把黏黏的河泥甩上沟帮。可怜那些女生,经常连自己一起甩了出去。

最可怕的还不是我们没有力气挖,我们还要在寒冬月光脚站在冰水里挖。我们挣那么一点工资,完不成任务还要扣钱,那里有钱买雨鞋呀?有时,女生为了不被扣工资,来例假也光脚站在冰水里挖。

脱土坯、上房泥,也是超重体力活。

一块土坯大约重25斤,每天要脱200块 ,就是5000斤的重量。要挖土、浇水、焖土、摔泥、扣土坯、晾晒土坯,最后还要把已经晾晒好的土坯码成四四方方的垛子,好让记分员数数儿。

上房泥时,人家都会搭个架子,先把泥扔上架子,再从架子上往房顶上扔。我们图省事,根本就不搭架子,直接用铁锹铲上和好的泥往3米来高的房顶上扔,还要直接用铁锹把25斤重的土坯扔给站在房顶上的师傅。我经常累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筷子都拿不动。有一次,我为了超额完成任务,一天脱了七八百块坯,中午也没有吃饭。干完活儿到家里已经是下午4点来钟了。我自己烙的没油少盐的馅饼,一气儿吃了14张,还喝了24厘米的钢精锅一锅稀饭。

我们就这样在极度劳累中一天天过着。

我们结婚三年多的时间里,有了两个小孩儿,一男一女,品种倒是齐全了,可怎么养活他们呀?两人工资加起来,才48元。怎么办?大人勒裤腰带呗!自从有了这两个孩子,我六七年探亲假都没回过北京,为的就是省下钱来养孩子。1976年,我妈妈得肺癌去世,我都没有回北京看望她老人家最后一眼。

我爱人从小就身体不好,体质很弱。在宁夏的这15年,不但燃烧了我们的青春,也摧残了我们的健康。我的爱人更是如此。

1990年,她45岁的时候,被查出了类风湿性关节炎,这是一种被称为“不死的癌症”的病症,发病的时候,人会丧失生活能力。从此,我们走上了看病、住院、开刀的不归路。

为了看病,我们几乎跑遍了北京各著名、非著名医院、医疗机构,只要听说哪里有治这种病的大夫,就跑到那里去看,不管是不是能报销,也不管他是中医还是西医,都要去看大夫。就是这样也挡不住疾病的折磨和发展。我大致算了算,她光是做手术就做了近十次之多,胸部取绦虫卵包、双膝关节置换、腿帼窝囊肿去除、腰椎狭窄手术、腰椎间盘突出手术、颈部囊肿切除、鼻腔菌块微创手术、烂尾切除.手术.....用她自己的话说,“我已经是千刀万剐了!”

2007年,就在老伴儿刚做完双膝关节置换手术的时候,我被查出了“三高”。由于没有精神准备,也缺少这方面的基本知识,我的精神负担很重,体重一下子就减轻了二十多斤,脸皮都耷拉下来了,很是吓人。老伴儿安慰我,给我宽心丸吃,陪我遛公园、上医院,还让我办了一张健身卡,要求我每天去游泳、去打乒乓球。我从那时候起,每天都打一个小时乒乓球、游一千米泳,现在脸上老是红扑扑的,连皱纹都看不见。

从2007年老伴儿置换了关节后,一切家务事就都由我来干了,从买菜开始,到刷碗结束的全过程,都是我来完成。我每天早晨六点半钟起床,先给她熬一碗小米粥。这粥要熬一个小时才行,才能熬得烂糊。等她起床后,再蒸一个嫩鸡蛋。蒸鸡蛋不能太早,太早会凉。要等她洗漱完毕再蒸。这样刚好不凉不热。之后就是烧开水、打理卫生,然后我去锻炼一个多小时。锻炼完后,再顺路买菜。她的牙不好。胃也不好,我几乎每天都要给她煲汤,羊肉萝卜汤、蔬菜汤、鸡汤、鱼汤......让她基本不用牙齿嚼也能吃。每次吃饭前,我都会把碗筷摆好。筷子要放在她饭碗的右边,免得她用起来不顺手。她爱吃饺子,我就经常给她包饺子吃。韭菜馅、白菜馅、芹菜馅,换着样儿包。最难包的是香椿芽馅的。香椿芽很细,比头发粗不了多少,底部还有一个小小黑黑的壳,我要把这个小黑壳一根一根地摘出来,三四两香椿芽就得摘上一两个小时。那我也不烦,老婆爱吃,我就义无反顾!

我们彼此之间非常理解、宽容,谁都会为对方着想。

曾经当过记者、编辑,1990年前后,由于受到政治运动的牵连,我下岗了,成了靠卖字为生的自由职业者。我每天要低三下四地去跑广告、替企业写文章挣稿费。她看我五十来岁的年纪,还要那么忍辱负重,老是安慰我,自己则省吃俭用,为家庭生计甘愿吃苦。

她从不买超过50元的衣服和鞋子,买衣服从来都是到早市上去买。结婚四十多年,我从来没有给她买过首饰之类的奢侈品,只是在一次情人节时,给她买过一块巧克力。她从不抱怨,也不攀比,以至于现在我经常求她:“我求你花点钱吧!”

我呢,则要求自己做得更好。

我给人家写稿子时,三伏天也不敢开空调,怕空调吹着老伴儿;我过去是个大烟鬼,抽烟抽了三十多年,每天得抽两盒烟。2000年,她得了肺炎,我一下子就把烟戒了;我还经常赞扬她,逗她,让她开心,就连每天早晨她都要喝一杯白开水这样的小事情,我都要表扬她,让她乐不可支。

我和老伴儿现在过得非常和美,少年夫妻老来伴,在我们身上得到了最好的验证。再过六年,我们就是金婚了,我们俩天天给自己加油,加油,好好活着,期盼金婚,企盼金婚、祈盼金婚,金婚,我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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