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走边吃(一)

2013-12-28 10:35 | 作者:峨眉玉雪 | 散文吧首发

边走边吃(一)

——馕

文/峨眉玉

这是一篇去年就想写的行纪,可一直不知如何才能写好,便开了个头搁在那儿,今日突来灵感,便完成去年的计划

——题记

的,别笑我,我说过我不讨厌红尘的五谷杂粮,自然,要拿出我吃的吃相来悬挂于此,以展示我在这方面的专长和不厌其食的潇洒姿态。

我会将这些由上帝赐予每一个人又并非每一个人都能享受得起的艳福,用来证明我自己把自己发配至西域充吃,无比地正确和英明。虽然不及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伟大和具有划时代意义,但就我自己对自己的审美和审丑,觉得西域为我那些软弱无能和深仇大恨提供了不可替代的滋补。

我想我无其他方面的专长,但之于吃,还是有一定建树,或造诣,虽然没有国家颁发的关于享受饮食文化的专业证书,但上帝已暗自为我戴上了好吃的王冠。

我吃到的美食和吃出来的味道,都在我纤弱的思想和健壮的身体里面发挥了不可估量的作用。说不定,这些馨香又多姿多彩的味道在我的人生之中不仅喂饱了我的饥肠辘辘,连萎靡的精神都为止振奋,而变得姹紫嫣红。

毛拉与馕。

据说,毛拉是古代成天手捧《古兰经》念经的信徒,维族人为了证明馕与《古兰经》谁最伟大,便要毛拉只念经不吃饭。他们将他关在屋里,除了梁上悬挂一个馕,别无他物。

毛拉第一天声音很洪亮,第二天逐渐低沉,第三天再也发不出声音,他看一眼经书舔一舔嘴唇,看一眼梁上悬挂的馕,吞一吞口水。为了证明经书比馕伟大,便忍住饥饿,继续念,但浑身毫无力气,连吞口水的力气都要拼了命才拿得出来,只好脚踩经书取下馕充饥。

后来,维族人便将馕尊为生命和信仰,始有了“谁有馕,谁就有生命”的口号。《古兰经》也要求人们首先要有生命和健康才有信奉安拉的保证。

这些都是题外话,咱暂且不表。

倘若你是第一次至西域,看到救过毛拉命的馕,你发出的惊呼声,一定不比哥伦布第一眼看到新大陆的声音小。

又倘若,你忘了你是在现实里,你会对着那些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金黄金黄,精神抖擞到粗犷,辽阔滋味,又看起来桀骜不驯的圆形物件大叫一声:飞蝶!

你还会看到这些飞碟,来自一个叫囊坑的坑。

请,从囊坑后面看过去:有人将一团发酵过的麦面粉揉成圆形(像西南的熟馒头那么大),顶到五指上,甩得丁丁圆。此刻,你不知该看他的五指还是该看他五指上那团旋转得天衣无缝的开着天鹅裙花朵的面,此时,你可能要怀疑你的眸子是不是看到东北人拿着一方布在为你表演二人转。

等将面团转得又圆又薄才放到面板上留下一小指宽的外圆,将其使劲按至凹陷,外圆隆起,然后盖上图案,撒上香油,芝麻,洋葱,往外一扔,外面的人一接,再迅速往坑里一贴。

你随即伸过脑袋去看坑时,你会看到这些带着生气带着滋味形态的东西一个个乖乖地粘在囊坑壁上(囊坑壁可不像铁锅愈发往上愈发舒坦),囊坑外口小,与旧时南方灶孔一般。里面要燃着熊熊烈火,那些生囊各个都听话似地紧贴坑壁。我至今也不晓得他们怎么如此听话乖巧。

等炼至完全成熟,烤馕师傅便用一个带钩的馕具往馕边缘凸起部分一钓,馕就像河里的鱼儿乖乖跟着吊钩来到案桌上,有的出来便静静躺下,眼睁睁看着站在旁边直流口水的你,有的却要旋转几圈,以表示出炉之后被释放的快感。

此刻,一股被烈焰锻造之后完全脱去尘埃的滋味直扑你嗅觉而来。有说不出的香,似乎不来自尘世,又似乎天生要与尘世息息相关。

不然,怎么让站在旁边的观者,馋得比饥饿了几天的毛拉还馋?又怎么,分明绝世的烈香要飘得那么近,又那么远?直搅得无论站得远的你还是站得近的你无论你饥饿还是不饥饿,你都觉得你五脏六腑都在饥饿?

等你迅速掏出钱来买一个,双手端着,就像端着一只飞碟,将一小方挨着唇,用舌尖舔一舔,舍不得咬下一块,生怕破坏了它的完美,生怕给这个完美的世界造成残缺,荼毒生灵。

可诱惑终究要比人的意志强大,馕不断诱惑你,而你舌尖的味蕾又不断催促你,你原来钢铁般的意志比热馕还酥软。于是,你便下了一口。这第一口,你处于一种弥蒙状态,不知是你被馕咬了一口,还是馕被你咬了一口,慢慢地,又有一种快感从你嘴里一直抵达内心深处。

只觉得满口的又酥又脆,又脆又酥,一股香,被味蕾直接输送给肺腑。

然后,你便管它残缺还是不残缺,管它一座完整的城池到底会被你破坏到何种程度,你都会继续进行掠夺,摧毁,恣肆地巧取,无节制地豪夺,你不管他是疼痛不堪还是兴高采烈,都绝不会心慈手软。

慢慢的,你的那个完整的馕,被称为太阳的饼,便会被你弄得山没有山,水没有水,江河不像江河,大海不像大海。

等馕冷至透心,便有另一番滋味,不仅又酥又脆,还如同吃太阳神锅巴那样发出咯咯的声音,似乎在笑,又似乎在与你交流他的味道美和曲线美。

据说,通过这样炙烤而成熟的馕可以在天存放两个月,味道依旧鲜美,不过,硬度便愈是存放,愈是铿锵。

你看看案板上金黄金黄的飘着五彩香味的熟馕,再看看屋里递出来的灰白灰白的带着严肃味道的生圆,你便会浮想联翩。

你会想到孙大圣在丹炉里被老君以炼丹滋味冶炼的味道。不知这些紧贴着坑壁的馕,是不是也同大圣一样在囊坑里滚来滚去,经九九八十一难才有了金黄金黄的肌肤,酥脆酥脆的口感,粗犷豪放的香味,以及辽阔渺远的处变不惊的英雄气概?

擎着一个馕,似乎擎着一个浩渺无垠的成熟世界。馕饼上的芝麻与馕一起经历烈火冶炼,成为耐高温耐酷暑耐寒冷的执着守卫者,我似乎看到它们的信条:馕若在,我便要在,馕若亡,我便要亡。在他们的世界中,没有谁离弃谁,谁出卖谁。

拾壹

馕,只是普通小麦面粉做出来的普通食物,是下层百姓的主食,金黄的躯体时刻带着火苗的颜色,因了被炙烤而趋近成熟,最后完全成为另一种光景——一个民族的信仰和心骨。

馕,是大众化的食物,没有透明的液体和皎洁的固体,是被大火冶炼出来的古铜或金黄色彩,这种色彩与西域贫民的肤色无比地相似。

西域夏日阳光如同囊坑烈焰,烤得每张面庞几乎都铮亮铮亮地冒着油。

这些粗犷,豪放,又留着心酸色彩的色彩,是炽烈下,大风里的苦力,小贩的色彩;是一座又一座高楼脚架上那些吊着绳子,戴着头盔的建造者的色彩;是大片大片土地上为农场主打工的打工者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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