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花依在

2013-12-16 14:39 | 作者:沫澧。 | 散文吧首发

这个仲,天亮得格外分明。轻柔的日光打散了幽幽弥漫在空气中的晨雾,被明媚的天色渲染出,一圈圈光晕,透亮又空明。单薄的青打马而过,没有在天空留下一丝痕迹。偶有飞成双你逐我追赶地嬉闹而过,交织的叽喳声如银铃般轻快,悠远。街巷中随处可见阳台上清风惹动床单一角,上下往复,轻雅地不动声色。

吕夏在干净的小摊边点了份早餐,而后吸了吸鼻子,一股凉晒被子的气息在体内游走,给人以清爽的惬意。他仰面而立,逆着光漫无目的地扫一眼这个格外别致的小巷,而后被一阵缓慢的暖意洋洋洒洒地包裹着。倏忽匆匆一瞥为一袭白裙停驻。

数米开外,能依稀辨得她嘴角略微的弧度,拎着洒水壶浇着花草,轻轻浅浅。眼波被阳光筛得一尘不染,在齐眉的刘海下微漾,及腰直发偶尔在惊错而过的风中于面前扰乱,惹得她略微调皮地将其别回耳后,却不知一人出了神,怔怔地忤在那。

有人说往事随风,那是因为有些往事太轻,轻得禁不住时光的吹拂。而吕夏对女孩的顾念却在心头萦绕,越是想要视若无睹,就越是泾渭分明。总是有意无意地路过小巷,习惯性地抬头,思涌如潮却也时常能望见她伺弄花草,以及那干净明媚的笑,青涩又纯粹。

人世之事,都不过是一时之间的偶然际会,吕夏却不止一次用了整段来路的长度来让自己鼓起勇气,但他知道这个做法不尽真实,不可推敲,也不可实现。似乎越是想要的,就越是得不到。他们之间遗漏了几年光阴,以及数米开外的距离,留给他的,只是性情里像大风呼啸一般不能止息的深情,令人深陷,不可自拔。是故那些宁愿深藏于内都不愿宣之于口的情绪,郁结于心。

现实与幻境的界限如此分明又如此模糊,相互融合渗透,让人无法明辨。于是乎他在别人给他介绍新同事时,原本只打算从紧急的文件中稍抬头打个照面,却在又低下头的时候,被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面孔惊得突然失了方寸,惶措地又抬首。就这样她毫无征兆地走进了他的生活,“这是吕夏,这是秦沫”。老同事帮着从中介绍,他了然于心,只是微笑不语。虽然烫了卷发,可他还是认得出来。

吕夏年纪轻轻,工作便颇有成就,面庞俊朗,举止优雅,因此一切的发展都是可以预见的。一个个傍晚,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打在两人身上,在地上碎成深浅交替的光影,越拉越长。而秦沫总像孩子一样,喜欢挣脱他紧牵的手,三步并作两步抢在他的前方,又突然回转过身,于他面前顿住,惹得头发在风中一阵凌乱,三三两两披散于肩头,在吕夏微笑着用食指轻刮她鼻尖时咯咯直笑。

“你就不能老实点啊?”吕夏刚想帮她将略散在胸前的头发捋至耳后,秦沫又调皮地跑远了,遥遥地甩下句:“不——能!”吕夏逆着霞光看着时近时远的黑色轮廓,似乎总觉得稍微有些不可思议。或许只是他的错觉,喜欢安安静静地伺弄花草的人,也是可以像个孩子一样活泼,也可以烫着大波浪肆无忌惮地对任何人宣泄喜怒哀乐。虽然他比较喜欢安静,可谁让他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便沦陷了进去,那样促不及防。于是,他她,和她的所有性情。

生活也在发生着略微的变化,只是他未曾知觉。在一起后,独自一人路过小巷,却再也看不见秦沫矜雅地浇着花,阳台上的花草也略显颓败,四下都是飘落的花瓣,如媚的嫣红尚未全然退去,灿灿地让人生疼。没有人去拾掇它们,散乱得如同失意之人破碎的心事,一两片花瓣在风中轻轻掀动,无人问津。或许人都会触景生情,会在一个场景里感伤莫名。这幅萧条,在吕夏心里穿针引线地缝进清浅的忧伤,淡淡地。

这天吕夏一如既往将秦沫送到楼下,钥匙却被她不小心遗落在了公司,她拍着额头懊恼了好一阵子,突然恍然,又欣喜地敲着门,喊着姐姐。“噢?你还有姐姐?”吕夏有点惊异,不过也难怪,他们在一起时间不长,都还没聊过家庭。“对啊,等等给你瞧瞧”,秦沫冲着他眨巴眼,似乎在卖什么关子。

院内一声应和悠悠飘来,声色恬淡。门刚咯吱一开,里面的人便被秦沫一把搂在肩头揪了出来。“我双胞胎姐姐秦羽,像吧?”秦沫歪着头笑,吕夏的心却像此刻的落日一样,随着他突然下拉的嘴角,惶惶然下坠。他心深处的那些悲怆的情绪,沿着脚底,像被接通了回路,流进四肢。虽有直发遮挡,秦羽表情也有无法掩饰的僵硬,手中洒水壶里的水倾溅了一地。

暮色像是墨水般倾倒在空气里,扩散得比什么都快。他神思无主地拖着没有知觉的躯壳在路上趔趄。头顶突然一只鸟飞过去,尖锐的鸟叫声在空气里硬生生扯出一道透明的口子来。大风从黑暗里突然吹来,一瞬间像是卷走了所有的温度,他感觉到似乎有人突然朝自己身体里插进一根巨大的针筒,然后一点一点地抽空内部的存在。举步维艰,就像是没有包扎好的伤口,每一个动作都会让本来该起保护作用的纱布在伤口上来回产生更多的痛觉。

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他躺在床上,蒙着被子,手伸在外面,摸着床头电灯的开关,按开,又关上,按开,再关上。灯光打不进被子,只能在眼皮上形成一隐一灭的模糊光亮。胸腔中某个不知道的地方像是突然滚进了一块石头,滚向了某一个不知名的角落,然后黑暗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声响。在他记忆里,和秦羽的对视像是一个世纪般长的慢镜头,却被现实刷得褪去颜色,难以辨认。

灯光在电话那头传来秦沫声音时寂然泯灭,黑暗中传来的声音略微颤抖:“我们分手吧,其实我爱的是别人......”电话那头消失了所有的动作和声音,只剩下泪水,在脸上无法停止地流,眼泪滴在手背上,比记忆里哪一次都滚烫。一阵嘟嘟声过后,秦沫跌坐在地上,连哭的声音都没有,只剩下肩膀高高低低地抖动着。黑暗中,谁都看不见谁的泪。

吕夏无法原谅自己将真情付错了人,更负了人。其实他不知道,在他站阳台下看秦羽的时候,秦羽已经注意到他,以不经意的方式。于是便时常伺弄阳台上的花草,心里也暗下期许。可一天她在院内,视线里刚好漏进街上一角,从没关紧的大门望过去,吕夏正在门口,摸着妹妹的头,将她轻揽入怀。泪湿了双眸,让秦羽在夕阳微弱的光线里看不出吕夏的表情。而那一幕就像是棉絮横亘在血管里,阻碍着血液的流动。

风吹得什么都没有剩下,只有白寥寥的光,从天空里僵硬地打下来。阳台的花草,便成了一个让秦羽不愿触碰的心事,任凭风,自生自灭。

或许,只有带着伤感遗憾的回忆,才能终生不泯,而又有多少人迷陷在这样的矛盾中辗转,不宁,痛不欲生。前尘往事想起来都不过是心底积留的灰烬,唯一见证只余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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