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若能下酒，往事便可作一场宿醉
此江的夜，彼岸的人
梦秋今夜显得有些疲惫，单位领导们在华丽的中餐厅里共庆国庆佳节的到来，觥筹交错，气氛热烈。而他只是安静的坐着，偶尔礼仪式的跟朋友们喝下酒，显得特别的斯文，甚至有些腼腆。于是乎，有些特邀来 的嘉宾便会开起玩笑说：“小梦，你的表情怎么总是那么酷啊，我很少看你笑啊。”
“ 呵呵，习惯了。干一杯。”
也许应上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话，几十年来，他的表情和言语大抵如此。
想起明天就将回到魂牵梦萦的老家，梦秋就特别的激动。晚宴结束，一同离开的还有另外的两个铁哥们。大凡能走得很近的兄弟，都有类似的喜好和情趣。他们都不喜欢人多嘴杂的地方，另可选个安静的地方，点菜简约，喝酒随意，推心置腹无所顾忌，悠悠哉哉快活似神仙。
夜色很美，海边的风带着丝丝的咸腥味飞扬着，三个兄弟余兴未尽，于是选了个靠江的饭店落座。寅虎跟梦秋相挨而坐，他们俩有许多相似之处，一样来自农村，一样豪爽无羁，一样为着大学同学的老婆来此城市安家立业，最后又萍水相逢于同一个单位。一个手势，一个眼神他们便能心领神会。图腾年纪最小，却少年老成，无论举手投足你都看不出几年前还是江湖一“浪子”。说起梦秋与图腾的交往，少说也有十几个年头了吧。想当初图腾大学毕业，那可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喝酒，仰起嘴巴那气势如龙吸水，完了还一句“水做的”；打架，光着膀子无需脱衣服，那架势大有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豪迈；结账，叫得最大声，拿起皮包甩甩，尔后就问：有零钱找没？一个十足幽默的“痞子”。自从结婚生子之后，活脱脱的变了一个人，温文尔雅又极尽模范。
几杯酒下肚，耳酣脸热。梦秋一贯红脸，沾满水的双手一直捂着，他的思绪有些纷杂。几天前，一个信息一直让他很记挂，以致于常午夜梦回大学的时光。
那天“白冬瓜”不知是有意或无意的给了他一个电话，说他现在与雨凡同一个办公室，希望梦秋国庆长假能回去一起聚聚。雨凡是梦秋读大学的初恋女孩，而“白冬瓜”是梦秋的大学同学，也是大学里最好的兄弟。外号的由来是因为他确实白得有些不像话，大热天常穿个裤衩在一楼宿舍的走廊走秀，那双“玉腿”便春光尽露，羡煞死那些皮肤逊色的女同学眼冒金光，故赠予此外号。“白冬瓜”大学毕业后没两年就下海经商了，由于经验欠缺，运气不佳，最后洗手上岸，通过多年经商的人脉关系进了政府部门。几年来的努力，也算有了一官半职。
“秋兄，回家啰。”老二寅虎背上挎包示意归家。
‘好的，回家吧！我明天真的也要回老家了，你也一起回你的老家吧，3号我们再见。”梦秋有些依依不舍的说。
老三图腾摸着日益鼓起的肚子，打着酒嗝搭上三轮车消失在夜色里。
迷离的往事，驿动的心
校园的礼堂灯火辉煌，开学不久，各班班干部就尘埃落定。由文娱部牵头的一场年段小范围的舞会如时进行。男男女女素昧平生，舞会的旨意就在于把来自于五湖四海的同学们心连心地牵到一起来。年段长蔡老师建议全体班干部手牵手跟着他学“踢踏舞”，气氛在摩肩接踵的热烈中漫溢。梦秋的左手牵的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通过耳朵可以感觉到她的声音极其好听。而那相握的手，虽然因为羞涩加紧张有些汗津津，但仍可感受到女孩秀手的酥软与纤细。
“哎呦',
“ 对不起，对不起，”女孩看见梦秋蹲下身体，脸上痛苦的表情告诉她刚才不小心踩到梦秋的脚了。
“很疼吧?我们不跳了 ，我扶你到旁边坐会”，女孩说着蹲下身来用力搀扶起梦秋的臂膀。
“没事，没事。”梦秋嘴巴说着，内心却甜得很受用，因为在女孩搀扶他的时候，他仰起头，突然发现女孩眼睛是那么的大而美，脸蛋姣好形体可人。
通过交流，梦秋惊喜地知道了这个叫雨凡的女孩，与自己居然是邻班且同来自于南京的老乡，整个晚上他们都很兴奋地闲扯着，谈论着。从汉魏六朝文学的司马迁谈到宋元文学的刘永，从现代文学的朱自清谈至当代文学的王蒙......
晚会结束后，同学们都三三两两地快步走回宿舍，梦秋和雨凡走在最后面，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到梦秋宿舍仅100多米的距离，他们却足足走了 15分钟。
这以后，两人的身影就时常出现在校园各处，他们一起研修学业，一起谈论中外古今文学，一起展望未来憧憬美好明天。彼此很是热络，虽然内心总期待着些什么，却理智地保持着纯纯的友谊。
一学期很快就结束了，寒假一到春节转眼就至。回到家的梦秋忽然感觉日子过得有些空落落的，总感觉少了点什么。细雨霏霏的夜，他总会趴在窗前无端的发呆，花落无声他也能捕捉到丝丝的伤感。寒假，他收到了雨凡的第一封来信，信里的笔迹如人娟秀，内容很是简短：
梦秋：
又是雨夜，酽红的情绪很是宠坏了我。有些打湿了的记忆点点滴滴地渲染室内的我和室外的雨。喧嚣极可置之不顾，我无意于倾听，但它们极固执地闯进我的耳中，我无可奈何地受影响。
今夜的雨似乎让我回到从前，它是古怪的精灵，知道我的薄弱，我对它莫可奈何，而且也是刻意地让它搅乱我的思想。你过得还好吗？ 雨凡
这是个思春的季节，多愁而善感。
惊蛰那天下了大半天的雨，临近傍晚时天晴了，晚来的阳光洒遍了美丽的校园，让校园瞬间有一种过于隆重的干净。梦秋洗澡完毕便拧着装满衣物的桶子到洗衣处开始洗刷起来。
“我帮你洗好吗？"
梦秋听到女孩子的声音，急切的转过头去，发现雨凡手里拿着本书站在身后。
“不用了，不用了，快好了！",转回头时，梦秋已经感觉到脸热辣辣的烧。说实在的，他还真不知道雨凡已在后面站多久了。以前在家，衣服都是母亲与姐姐洗的，他自己还真没动过手。读大学后，每次洗衣服，他总是往装着衣物的桶子里加上水，倒进大把的洗衣粉，然后用“大力乾坤手”搅拌几下，就开始用清水再搅它几回则算大功告成了。今天，梦秋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三两下子就准备提着桶子落荒而逃。
“不会吧?那么快。衣物上还沾满大把的洗衣粉呢，这样晾干穿上对身体可不好呢！”雨凡说完，把书往梦秋手里一塞，不由分说就抢过桶子开始洗刷了起来。
梦秋愣愣地站在雨凡身后不知所措，整张脸唰地红到脖子。雨凡熟视无睹地把他所有的内外衣物彻底的清洗了三遍，尔后莞尔一笑交给他，华丽转身消失在梦秋的视线里。
回到宿舍，梦秋的心仍旧“扑扑扑"地急跳，甚至几近瘫软，把装着衣服的桶子置于门后，正想喝杯冷开水冷静下，白冬瓜也洗完衣服撞门而进，人未进声先至，挤破了桶子不说还直嚷嚷：“嘿，那美女是谁啊？谁啊？”刚喝进口里的水，一紧张“嘙”的一声，溅满白冬瓜的脸。梦秋大笑，笑得很甜很是惬意，那一夜，梦秋连做梦都在笑.
日子波澜不惊地重复着，大二的日子紧张而有序地进行。雨凡最近好像有些心事，没有电话也没了短信。梦秋掰着手指细数下来居然有八天没见到她了。这该死的长假，梦秋扔掉手中忽明忽暗的烟头，抬起大脚狠狠的踩踏着。 今天是农历八月十九 ，月光清亮地洒遍校园。梦秋独自坐在校园的池塘边，从澡堂流出的温泉汇入池塘，升腾起氤氤的雾气和着街灯却也别有一番曼妙。
“嗨，大帅哥你在这啊，害得我又是宿舍又是教室一阵好找。”雨凡穿着一袭白色的连衣裙，气喘吁吁地 一把拉起梦秋。
“正好今天没事，走，我请你一起出去吃东西。”雨凡满脸欣喜地说
“我还以为你回家途中，被那个专找红色衣服女孩下手的暴徒劫掠去当媳妇了呢”
“凡，快点！”路灯下还有三个女孩唤着她。梦秋有些胆怯，说实在的，他是属于那种有些腼腆的男人，特别是那么多女同学而他“一枝独秀”的时候。
出了校门转了两个弯就到了一间小店铺，这是间煎饺子的小店，味道极佳！以前他也和同学一起来过。刚上桌的煎饺，送进嘴里，轻轻一咬，鲜美的汤液立马汩汩流出，通过舌尖留住了每个食客的脚步。可今天，面对桌前一盘饺子，他没了胃口。对面的三个女孩一扫矜持，大口朵颐着。雨凡挨着梦秋坐着，见着他的尴尬不时地用肘轻轻地示意他吃点，梦秋象征性地吃了个饺子后，便如坐针毡。匆匆地跟雨凡打个招呼就飞也似的逃回宿舍。
连续几天雨凡没来找他了。第四天，他收到雨凡的短信：mq：你好！首先我为那晚的邀约向你道歉！也许我是不应该请你去的，因为我早该知道我是强人所难。然而，你或许不知道，那晚只是为了庆祝我的新生，希望有你相陪而已。你的离去让我黯然神伤，亦使得我的情绪极端的颓废，想想，幸与不幸是不存在的，只有值得与不值得。希望你谅解也祝福你幸福快乐！ 凡。
梦秋看完短信一下就懵住了，生命中有太多的误会，本想给予过程的惊喜，还来不及解释，到头来，却如秋水沾衣寒到心！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初已惘然
大四快毕业的前几天，梦秋得了一场病。在教室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全身冷得厉害，脸色发紫，只打哆嗦。那种感觉，如人置于冰窟。坐在前排的小雅，赶紧叫上班长白冬瓜，一同搀扶着梦秋去了校卫生院。在医生询问及诊断下，事因很快就明确了。原来梦秋打完篮球后即刻去澡堂，时冷时热的水就是罪魁祸首。
那夜，梦秋的身上盖了整整3床的被子依旧颤抖不已。吃下药几个小时后开始反胃呕吐，白冬瓜和小雅忙前忙后不知所措。下半夜，肚子开始绞痛，每隔半小时就得跑厕所，折腾到第二天，整个人已陷于瘫软状态。清晨，小雅从食堂打来少许的粥汤，试图给他喂点，可刚咽下的粥没一会就又全部吐出，还夹杂着许多的黄水。
“不行，得赶紧送医院。”白冬瓜揉着血红的眼睛从床上坐起。
“那好，我去叫车。”小雅说完转身就走。
中医院就在学校附近，输了几瓶点滴回到学校后已经是下午2点多了，此时梦秋的脸色已有所好转，只是仍旧吃不下东西。幸亏小雅细心，买了几包葡萄糖粉回来冲开水给他喝。尽管喝了吐，吐了再喝，至少也给肠胃补充了点营养，不至于虚脱。
下午三点多，白冬瓜和小雅才各自啃了个面包。又开始去教室准备今夜的毕业晚会了。
也许药水的功效，或许小雅那葡萄糖能量补给的作用，梦秋昏沉沉的一睡到晚间9点多。醒来的时候，他发现小雅一人坐在床沿趴在桌上打盹。
“水、水、水。”梦秋的叫声，唤醒了小雅。
“感觉好点了没？”小雅一边泡着葡萄糖一边低声的问着，看得出她也极其的疲惫。
“我六点多布置完晚会现场过来，就发现你睡着了，刚才有好多我不认识的同学过来看你呢，你都不知道。”小雅低声地对着他说。
晚会结束，许多同班同学陆陆续续的前来宿舍探望他，梦秋勉强的想站起来跟同学们打个招呼。就在他站起来的瞬间，忽然感觉眼前一片黑暗。
“停电了吗？”
“没啊。”
“砰 ”的一声，梦秋昏倒在床上。所有的同学 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有的去叫辅导员，有的去找校医。
“他是由于上吐下拉，又营养补充不足，导致身体极度虚弱才引起间歇性的失明。”校医说完，就直接往梦秋的手臂扎上针，输入氨基酸的点滴 。
第二天下午醒来之后，梦秋感觉一楼走廊外很是嘈杂，有笑声、有哭声、有敲盆子的声音。小雅告诉他，中午几百人都在食堂毕业会餐，大家都喝了酒。因为大学四年情谊难分，有的同学马上就要走了，所以门口男男女女都抱着在哭呢。
“你呢？要不要去送送谁？”
“我还等着别人抬我回去呢，看见雨凡了吗？”梦秋眼睛有些呆滞，有气无力地低声问着。
“你是说四班的那个美女吗？我今天可没见到她，她家那么近，说不定回去了呢。要不我去问问我那和她同班的老乡？”小雅很认真地对着梦秋说。
“不用了。”梦秋把脸转往里头，面对着墙壁，心里很是纠结，很是酸辛，眼泪禁不住就淌了下来。
大三那年春天，他们还一起去了灵儿家。遥想当年，风轻水柔，空气中流动着曼妙的音符，他们手拉着手走在去灵儿家的田间小道上，那时的雨凡是那般的清纯柔美．她会因为蝴蝶比翼双飞而妒羡，她会因毛毛虫的情变而伤心．拥她入怀时，总如小鸟伊人般的可人。
大三那年的夏天，他们还一起翻山越岭看树海瀑布去。四个人在瀑布上游的河中央石堆上，折树搭棚挡雨，披着迟来的月光，听着潺潺的流水宿夜至天明。
大三的那年秋天，梦秋知道了有个叫YW的同学追雨凡追得很猛、追得很苦、直至走得很近 。后来他才知道，穷追猛打往往就能挑出个绣球来。
大三那年的冬天比起往年都要寒冷十倍，梦秋再也没去过那饺子店，再也没驻足过冒着热气的池塘，而那100多米的小道总被遗忘在身后不敢回眸.......
“起来吧，该喝点热汤了，这是我出去外面叫人煲的鸡汤。明天回去路长，班主任只叫班长送你回去，我就不送了，喝完早点休息，我也该去收拾点东西了，明天我送你上车我就走。”小雅眼眶红红的说着。刚拿起汤匙欲喂他的时候，白冬瓜回来了。
“我来吧，这些天你也够累了，明天多睡会，我早早就送他回去。”白冬瓜以班长的口吻，很照顾人的语气对着小雅说。
夜，死一般的沉寂。
相濡于沫，不如相忘雨江湖
“嘀嘀嘀，嘀嘀嘀......”闹钟于九点准时的响起，老婆和孩子早已收拾好归家的行李。梦秋昨夜做了个十分冗长的梦，有清风、有明月，有桃花，有细雨如织.....
伸了个懒腰，迅速洗刷完毕，简单的吃点东西，同事的车已在楼下等候多时。上车，彼岸在即。
四点多，白冬瓜就迫不及待地打来电话，他说他一大早就去菜市场买来了许多菜。“当年救你一命，现在你拿什么来还？把酒当歌吧，歌青春，歌流年似水......哈哈哈"
“嘿，多年未见，你还是白冬瓜一个啊。”
“我等你都等急了，你才来？我说啊，你昨夜一夜未眠吧？”白冬瓜一边摆着碗筷，一边打着手机。
“喂，有空吗？有个同学在这，你能来下吗？”白冬瓜对着电话那头边说边窃笑着。
“咱们先吃，雨凡等会就到，兄弟先干完这三杯吧。”白冬瓜还是一如当年的豪爽，一饮而尽。梦秋也举起酒杯随后跟上。
“不行，不行，我看得换上一斤一杯的大杯子，今夜咱兄弟一醉方休。白冬瓜刚换上大酒杯，雨凡来了。
“嘿，是你啊。”雨凡的从容一如既往，很是淡定，即使有薄弱也从不轻露。说实在的，就算当年也没见过她在梦秋的面前淌过一滴泪。
“你胖了。”梦秋说。
“是啊，生孩子后整整胖了30斤 ”雨凡一点也不介意地说。
白冬瓜也为雨凡斟上满满一大杯啤酒，雨凡没推辞。在梦秋的记忆里，雨凡是连喝茶都会导致失眠的，更别谈上喝酒。曾经心痛的时候，雨凡喝了一瓶酒就酩酊大醉了。
三个人就这样喝了许多酒，说了很多话。雨凡说她在别人的面前总是很坚强，还说当年梦秋结婚的那夜，她哭了整夜，也不知道当初那段日子是怎么走出来的.
“都如过眼云烟了，呵呵，有些爱注定是要用来遗忘才完美，与其谈起当初的恩恩怨怨，不如用相忘于江湖的方式来回顾今生！”雨凡，一个爱雨的女孩，用其独有的理性放爱一条生路。
回忆若能下酒，往事便可作一场宿醉。醒来时，天依旧清亮，风仍然分明，而光阴的两岸，终究无法以一苇航之。我知你心意。
无须更多言语，我必与你相忘于江湖，以沧桑为饮，年华果腹，岁月做锦衣华服，于百转千回后，悄然转身，然后，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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