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灵树魂

是一个寒秋的早晨，由于非常偶然的因素，我与朋友小高一起走进了这陌生的山谷和山谷中这一处陌生的山庄。虽然地方是陌生的，但这周围的一切却都是熟稔的。那清新的空气、那婉啭的鸟吟、那汨汨的溪流、那四季幻变着缤纷的树林、那在淡淡山岚中隐显的峰峦……都让我感到了一种回归家园的快乐，心中充满了一种莫名的喜悦。

我并不关心这山谷的产权属于谁，这处山庄的主人又是谁？此刻，我只是出神地眺望着远方的山岚峰巅、凝视着色彩梦幻的密林深处。我仿佛听到了有一种神圣的、灵妙的仙籁，从远山、从密林深处悠悠忽忽，断断续续地向我飘来。像是晨风，然秋叶默默。疑是庙声，则山无古刹。我没有问小高是否也听到些什么？因为，我知道这就是老一辈人常说的山灵树魂所发出的呼唤之声。这样的呼唤之声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聆听得到的。

是的，山灵树魂的呼唤，只有远离尘嚣，鄙视功利的宁静之心才能够听到，才能够不断地在这神灵的呼唤声中净化自己的智魂。诗人徐志摩曾经这样说过; “……它来得纯粹，来得清亮，来得透彻，冰水似的沁人脾肺，正如你在泉水里洗濯过后觉得清白些，这些山籁，虽然一样是音响，也分明有净的功能。……它使人感到动，又感到静；从静中见动，又从动中见静，从安住到飞翔，又从飞翔回复安住；从实在境界超入妙空，又从妙空化生实在……

我相信超脱的徐志摩是善于感应山灵之呼唤，树魂之奥妙的，不然他怎么能够写出像《翡冷翠山居闲话》《天目山中笔记》《再别康桥》这样空灵秀丽的诗篇来呢？

我相信善于感应山灵树魂呼唤之声的人，不仅仅局限在东方的文人墨客之中，在西方也一样可以例举无数。譬如十九世纪俄罗斯‘巡回展览画派’中的希什金、萨夫拉索夫、列维坦……尤其是被赞誉为‘森林歌手’的希什金，他一生都在描绘俄罗斯的古老森林。他创作的俄罗斯原始森林博大幽深、气势宏伟，各种姿态的松树、橡树或是沐浴在明丽的朝霞之中，或是在沉浸在温暖的夕阳之下，与灌木、小溪、碧草一起组合而成的画面极具震撼人心的魅力。我难以想象，如果希什金没有一颗能够敏锐感受山灵树魂的超脱之心。他怎么可能绘制出像《森林中的小溪》《密林深处》《橡树》《造船木树林》那样散发出大自然天籁之音的巨幅佳作来呢？

对我来说，我能够感受到山灵树魂的呼唤之声是因为我已厌倦了城市的嚣烦，看破了现实社会中的世态炎凉，我觉得只有回归到寂静幽深的树林之内，安身在宽广稳重的群山之中，我的心情才能够趋向安宁。只有在山林之中，我才可以呼吸到清新的空气，培养出一种淡然对待一切的恬静心境。在这里我无需为了适应复杂的人际关系而去扭曲自己的天性。我不必为了虚名假誉而去自寻烦恼、空掷光阴。我可以读自己想读的书、做自己想做的事，我可以随意地选一方岩、择一块地，坐躺自由地看云的舒卷，听溪的流畅，去感应山灵的神秘、去领会树魂的奇妙……虽然我清楚，在现实人生中像这样野鹤闲云的生活只能是一种追求和向往。但是当你没有了这样的追求与向往时，那你就永远都感应不到那山灵树魂绝妙的呼唤之声。

在这个寒秋的早晨，我偶然地来到了这陌生的山谷和山谷中这一处陌生的山庄，虽然我没有这山谷的产权，我也不是这山庄的主人。但是，我深深地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有山灵奇妙的呼唤，有树魂迷醉的音韵。这已经足够，我还有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