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的眼泪

新婚不久，有一个周末。我从司令部警卫连回家，看见妻子的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她哭过。因为正好是妻子在伙房准备晚饭，脸朝向灶台，不能很清楚地看到她哭过的神情，但在进门时相互照面的那一会儿，我感觉到她哭过了。

我在想，婚后的这些日子里，彼此相敬如宾，从未红过脸，更没伴过嘴，最高兴的是她最近调整了一级工资我又被提升为副指导员，机关为我也调整了新房子，生活过得甜滋滋的。妻子否是因我上一个星期日没有时间回来整理刚搬的新家而生气，还是因我每隔一个星期回家一次顾家太少？或许是还有什么委屈哭？

在吃饭的时候，两个人面对着面，但妻子也不说出原因：在僵硬被动的气氛里，我也不好再追问，只好是沉默不语。

饭后，妻子在厨房忙着收拾碗筷，我到书房里想把搬迁过后还没有整理好的书再整理一下，看见凌乱的书房已经被妻子整理过。我回到客厅看电视了。妻子一反往常习惯，都忙事不出现。

我们进入卧室休息，再问起哭的原因，妻子只转过脸去，一直侧着睡。

也许是突然想起家里一些什么事情吧！或许有什么委屈说不来。女人的事情，总是有些神秘，让我摸不透。在困惑中，终于也睡着了。

过后不久，我被组织选派到广州军区战士文工团学习乐谱知识和练习手风琴演奏，学习结业的时候，我顺便叫妻子来逛广州市，借此稍做补偿，让妻子好好的开开眼界，体验现代人都市的生活。

我们在广州市逗留的时间里，到处闲逛，去过富丽堂皇的珠江大宾馆，乘电梯上最高顶层观赏广州市的夜景，去过琳琅满目的商品交易商场，爬过羊城越秀公园，该去逛的地方逛到了，该去看的看到了，该想买的东西也买到了。当玩得开心之时，我问起妻子流泪伤心的那件事，妻子说是因为在整理书房时，看见一叠过去的女人寄来的情书和漂亮的女子相片。妻说，是被那信里的情意和不幸的结局感动得哭了。

过后，我把那些情书烧毁。日子乐融融过得像开了花。没想到，在妻怀孕上孩子快要到分娩期的时候，海南军区直属机关党委来了一道命令，任命我为新兵营的营长，带领新营的干部到山东省济南市接新兵。领导的信任、重用和培养我倍受鼓舞，但是，偏偏不早不晚这时候要去出差，是向组织反映家庭情况还是坚决去执行任务，我拿不定主意，倍感惶愧不安！

回到家，我向妻子征求意见，妻子没说话，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默默坐着懒于移动，没有表情，也不说话，思绪纷乱，寻思又寻思，仍不知该怎么办，心情紊乱不堪，只有不时地抽一支烟。

还是妻子了解部队上的情况，知道组织上已经做出的决定是不可能更改的，她屈着手指数了数竟然笑着说：“听组织的没有错，你去好了，我等待你的回来！”我歉疚的说：“我这一走就没有人在你身边，万一要生了怎么办？” 妻子点着头说：“我回娘家去。”转身到房间收拾衣服。

我到了济南省军区征兵办后，紧接着就去办理接新兵的手续，忙得连济南市有名的旅游景点趵突泉都没有时间来得及去，带着新兵营就往回赶。人在途中心已飞到家，每天都要给家里通一次电话，但未见异常。到了最后的一天，我们乘坐的火车刚回到湛江市，我的BB机响了，去打个电话。娘突然对我说：“啊玫生了，还是个男孩。昨天晚上她在家里好端端的，肚不疼，腰不酸，但天快要亮的时候肚子突然痛得要上厕所，不好！要提前生了！赶紧上医院，结果刚送到医院就分娩了，如果是动作慢一点点只能在路上生了。”娘还说当兵的人很幸运。

我这几天一直紧张的心，这一下子就放松了。高兴得我回到部队放下背包，就住医院去，一进病房，那醒着的孕妇们便冲着我嚷开了：“哟，帅气的军官这才来，恭喜当父亲了”，“不熬个三更灯火五更鸡，当了父亲，多闲情。我只当是打趣。妻子静静地躺在床上，漫漫地转过疲乏的身子，这才睁开了那发红的眼睛，“真的生了么？”“生了。”她点着头，像从喉咙间挤出来的，声音轻轻的，然后又侧身，眼泪涮涮的流在枕头边。我赶紧坐到床边用纸巾擦拭她的泪水，我在兴奋之时一阵内疚倏然涌上我的心头，我后悔一直没有在妻子的身旁，没有分担一点她分娩时的痛苦，没有为她送去一口亲手热的姜糖，妻子能理解吗？孩子当知道他呱呱坠地后发出第一声带哭的呼唤时，父亲竟没有听着，他能理解么？

我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工作，儿子也长大上了大学，既感到家庭的幸福却也挑起我苦痛的疮疤，人生一辈子还有什么能比妻子生产更重要的。

作者许道顺海南省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