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无声息的话

2013-11-22 12:55 | 作者:xudaoshun | 散文吧首发

父亲突然过世,大姐接到邻居打来的电话,得知父亲过世的消息后,心里慌乱得不知所措,双脚似灌满了铅,瘫倒在地板上,浑身都觉得抽搐颤抖,眼泪唰唰地往脸下流,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下来的楼。

过了一会儿,大姐终于回过神来,才想起给在香港工作的三妹打电话说父亲过世了,三妹根本不相信,因为今年的国庆节是她从香港回家和父母亲一起过的。这么快,说走就走了,当她再仔细的听清楚大姐重复父亲过世的话时,手里的电话筒滑落在地面上,似是一声沉雷炸在她的心窝里,只感到胸闷难受,痛苦地嚎啕大哭,搅醒了隔壁邻居。

当天上午九点,我照常上班坐到办公桌前,我伸出左手按动电脑的起动开关,准备在电脑上审阅文件。嘟嘟--嘟嘟电话铃声响,我右手抓起电话筒听到声音知道是姐姐打来的,我接着问:“姐姐有什么事情呀?”电话筒里的声音断开了,又过了一会儿,姐姐语气沉重而又沙哑的告诉我说:“弟弟!您今天赶紧回家来!”我急着追问原因!姐说:“父亲病了!躺在床上,说不上话来。”我全身无力,但心里头还是默默地祈祷,老天爷一定留住我的老父亲,祈求父亲千万千万要等我回去,可事实上,姐给我打电话的时候父亲他已经永远地长眠了,姐之所以那样说是担心我突然间接受不了的权宜之计。我临行上飞机前知道了实情,那一瞬间我犹如当头一棒,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缓不过气来,我待清醒过来,只有感到心痛,痛得我抓住一切的东西,似乎那是父亲的渐行远去的魂魄。

我赶回到家还未进门,就听见房屋里传来抽噎哽咽声,走近家门口,一眼就看见父亲躺在大客厅里,我脑子里刹间一片空白,双腿发软身子一晃,不由自主地坐在了门槛上,我在绝望中也不知道是被谁扶进去。给父亲上了三株香,磕了三个头,泪落如。在我模糊的视线里,父亲静静地躺着,静静地躺着,双眼微闭嘴巴张开着,似安详的熟睡却又愁肠百结。是啊!在今年过国庆节时还问及起三妹的工作情况,还有那整天绕膝的小孙子,正是可顽皮之时,他满巷嬉戏告诉每个来人爷爷睡着了,父亲一定难舍那隔代亲的天伦之乐,可是父亲还是走了,走得如此匆匆忙忙,走得他自己都未曾料到,如果黄泉有路,父亲该怎样迈开那难舍的脚步,如果望乡有台,父亲他又该怎样一步一回首。

有谁能预料到,父亲就在前一个周末来电话说,我的儿子笑笑和他们一起下酒店用早餐,笑笑边吃边玩耍,绕着饭桌转又往饭桌底下钻,玩得汗流浃背,开心得不想回家。到了星期一,父母亲清早起床,又按照惯例,到公园去锻炼身体,父母亲刚从公园回来就洗脸更衣,一起下茶馆去了。父母亲早茶过后回到家中,父亲咳嗽好几声,母亲在出门买菜前听到便问:“孩子!什么了?”父亲回答:“没碍事你去买菜吧!”

母亲买菜回到家里,看见父亲躺在床上便呼喊:“孩子他爹!孩子他爹!你怎么啦?”父亲只是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母亲急得一边赶紧掐人中,一边大声呼唤:“孩子他爹!你醒一醒!”还大声呼叫邻舍:“快来人呀!救人命呀!快来人呀!帮帮忙呀!”隔壁室的大叔听见母亲的喊声赶到,急忙用自己的嘴对准父亲的嘴吮吸痰。大婶也跑步过来急着帮忙打120电话。当医务人员赶到家时,采取紧急措施,一位医生听心脏跳动,另一位医生量体温,大家正忙着要抬上救护车,量血压的医生说:“人已经过去了!血压呈现是零。”检查心脏的医生说:“人的心脏也听不着声音了。” 母亲听到了后晕倒过去不省人事。医生和护士急着将母亲抬上救护车,送往医院急救。母亲苏醒过来后,我和姐姐都陪护着母亲,父母间的感情是无法剪开的,他们之间没有你我,也没有争执,打架我更是从来没有听过的。父亲死后的这些日子里母亲伤心得以泪洗面,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人瘦了一大圈。我拉着母亲的手安慰说:“妈妈爸走了,但我们要好好的活下去,这样爸爸才能够放心。”

我为父亲守,我想告诉父亲我回来了,但是父亲再也听不见了,父亲再也没有为我临行前送别的份额了,只有我最后给他送上山去了,我盼望和父亲在一起的日子过得慢一些,再慢一点。我在这些的日子里,感觉始终在疑惑与清醒之间游离,有时觉得父亲真的走了,从此这个世间我再也见不到父亲了,有时又觉得父亲就在我身边,直到我亲眼看着父亲棺材被锨锨的黄土掩埋。

父亲猝然离世留给我的常常是夜里的惊醒,我总会在半夜梦到父亲躺在客厅里张着嘴巴的样子,父亲似乎是在不停地说话,是在默默地给我交待;是在向远方的三妹过问她的终身婚姻大事;是在呼喊小孙儿笑笑回家吃饭。但是父亲说话的声音很低很小,小得听不清,低得听不见父亲在说什么?也许是父亲用不同的方言,用不同的方式向天诉说,把话茬儿寄留下永远长不大的我。

我梦醒过来,知道父亲真的走了,虽然父亲没有遭一点罪就走了,但内疚却悠然袭上我的心头,仿佛又回到少年时光里,从我记事时起他有四个孩子,楼梯似的排着,开始母亲是没有工作的,一家六口就靠父亲一个人的工资撑着,要吃饭,要上学,还要生病,生活的担子太重,父亲也有很多不顺心的事,但是他会利用做许多家具来消除自己的烦闷。他能盖鸡房围猪圈,也会削篾片编织斗笠、菜篮子和畚箕等等,有时他也会逗着我们说笑,替我们削陀螺。为了减少母亲的操劳,还接管起家事来,除了洗衣服,他会全套炊事,此外还会割猪菜剁猪菜喂猪。父亲每天刚下班回到家先是脱下新衣服,穿上背心和大裤衩就去忙了。在这种情形下工作,我们全都明白,那不可能长久的,才三个月的时间父亲果然又累坏了。我们的生活立刻恢复到以前的困境,我们的家庭顿时失去了生气。

我也不是一个顺的儿子,我自幼多病,父亲不知为我担多少心事,我更曾严重地去残害父亲的心,想起来真教我万分痛心、后悔。那年,我们生活最困苦的时候,饭桌上曾经一连数天只是瓜白菜,我却不管父亲的伤痛罢食几餐,父亲一直便愧恨自己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我现在一想到这件事便要痛苦许久。

父亲特别痛爱我,不管我犯了多大的过错,父亲也没有瞪过眼,动过手,他最多就是笑着说,有错就改,改了就好,再也没了第二句话要说的。我在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我还没上完最后一节课,身上早饿得出冷汗,放学回家的路边看见有一户人家大院子里有一棵石榴树结的果子熟了,于是,我悄悄地爬越过人家的院墙,爬上石榴树摘了两个石榴就想离开,但是我观望四周没有见到户主的动静又摘石榴装进裤袋。我一边往回走,一边吃着石榴,石榴吃光了,肚子也填饱了,可是,我回到家里肚子突然一阵的痛,我不得不把偷摘人家石榴吃的事情告诉父亲,父亲不但不训骂,反而急得背起我往县医院门诊室跑,父亲背着我小跑了两公里的路程才到县医院门诊室,他满头大汗喘息未定就对医生说:“医生快帮忙检查一下我儿子的肚子,他吃了石榴发痛?”医生帮我量了体温和血压都正常,摸着我的肚子说:“小孩没有问题!是吃的太急,肚子消化吸收不良,拿点药食慢慢就会好的!”我食了药回到家肚子不痛了,父亲又接着为我给人家陪不是去。到了第二天我拉不出硬块大便来,蹲在大便坑上越拉越痛,父亲听到我喘息哎呀痛苦的声音,立即赶来厕所用自己的手指往我肛门里慢慢地掏出了大便。我想起这一切,我太想念父亲了,如果说造物主在生与死问题上,不是死心眼儿,能够徇私情,我一定会去贿赂,但是造物主太过于公正了,不给任何人额外照顾,没有让任何人免死,大家的结局都完全一样,只不过是谁早谁晚到终点。我再也听不到父亲说话的声音了,但是我也在反思自己,我应该补的是什么课?父亲走得这么匆忙,匆忙得看不上我们一眼,匆忙得来不及说上一句话,留下遗嘱。我心里感到内疚,明知道父亲有病了也不愿意上医院做检查,生怕查出了什么大病来,需要用大钱,他发了病总是爱不哼不哈的忍耐着。我就算工作很忙,但是陪陪父亲上医院检查身体的时间也是会有!我记起父亲生前说的一句话:“父母的心在儿女上,儿女的心在石头上。”这才是我无法正视难以释怀的真真切切的痛,我的孝心遗憾和自责常常让我的内心备受煎熬。

清明节到了,我们准备了很多的祭用的纸冰箱、彩电、还有金银元宝以及蜡烛、香火和吃品。我想父亲在世时一辈子节俭,在那边也让他去过得适服一些,以前自己总觉这些迷信的东西有些好笑,但真正轮到了自己的头上,心里还是觉得很宽慰的。我给儿子说要去看爷爷,儿子到了山上,看不见爷爷,叫着要爷爷:“爷爷上那去了!”我说:“爷爷!他到地里去了!”儿子说:“上地里去干吗呢?儿子仰起头,疑惑地看着我,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黄土一大堆,谁晓得九泉之下是什么滋味,或许只有造物主和泥土知道了。我在父亲的坟墓前点上了蜡烛和香火,在父亲的坟墓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小声说:“爸爸!我们看您来了!您在那边过得好妈?缺了什么就托梦给我!过去没有照顾好您,但现在请您放心吧!不要牵挂妈妈,我们会照顾好妈妈的,我们也都过得很好!” 我断断续续说得含糊不清,也不知道父亲在那边听到没有,但我已成了泪人。我的儿子也学着我跪在地上,眼眸里湿亮着光,陡然地哭出声来。

我起身,顺手把儿子扶起来抚摸着他的头安慰说:“好儿子,您爷爷没有走远,爷爷还在高处凝望着我们!来!我们一起给爷爷烧纸钱去!”儿子一边烧纸钱,一边还是往天边眺望说:“看不见爷爷呀?”我说:“爷爷要去和他那边的亲人相聚,路太远了,爷爷赶路很急,您还来不及注意时,爷爷一下子走远了,看不见了。”

父亲去世了,在我儿子的眼里不知道是什么一回事,总以为真是爷爷出远门了,但在我的眼里正如烧纸钱的烟雾跟着一阵风再也看不见了。父亲不在了我才懂得我们每一个活着的人,要抵达那里是迟早的过程,像家庭宴会一样总是要散去,可是,不能再让来不及时就松手而去了。

远方工作的人呀!别忙忘了!有空就常回家看看吧!

作者许道顺海南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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