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看风景

每年的农历二月初十，是我们李氏家族约定祭祀祖先的日子。我们农村称之为祭祖。根据以往早已约定好的，今年轮到开大叔家了。开大叔现在住在盐城近郊，考虑到从乡下去，交通不方便，几天前，开大叔就打电话说，到时候放车来接我们。不到九点钟，大叔和他儿子各驾一辆车到了。下了车，开大叔就招呼说，本该早就到了，路上车胎坏了，补胎浪费了时间。

好几年不见大叔了，站在我面前的大叔似乎比以前苍老了许多，头发花白而稀疏。岁月不饶人啊，毕竟大叔今年也已五十八岁了。大叔从工作时起，就很少回家。结婚成家之后，大叔准备把老宅拆了重砌，砖瓦木料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择日开工了，不知当时是怎么想的，大叔陡然间改变了主意，变卖了所有的建材，到工作的单位租房住了。如今的老宅，除了原来屋后的一片竹林，茂密翠绿，年复一年，已看不到宅屋的痕迹了。

开大叔早年读的是师范。当年大叔读师范不需要通过什么文化考试，那时流行的是推荐入学。大叔家庭出生好，父亲还在临近的一个乡里担任宣传科长。究竟有多少层面的关系，我没听他人说起过，总之，最终推荐名额中有大叔的名字。不是说荐中了就万事大吉了，还要经过考试。不过，考试的内容很特别，不考书本知识，而是考生产劳动方面的。据说，当年考官给大叔出的考题中有一道是问玉米棒的外面包了多少层外壳，（那外壳我不知道用什么文字才能很恰当地把它表达出来，在农村方言里称“kele”）。我一直生活在农村，也收获过玉米，如果要我回答这个问题，我还真的答不上来。但大叔当年是答对了，而且还答对了几道相似的题目。

师范毕业后，开大叔没有进入教师队伍，通过关系进了乡文化站，不久就成了单位负责人。八十年代初，我在伍佑中学读高中，大叔就在伍佑文化站工作。那时的文化站不象现在这样冷落，一年到头人气很旺，有借书的，更多的是看录像的。伍佑镇是一座古镇，经济基础也好，在电视机还是稀罕物的年代，大叔的文化站就有了一台二十四英寸的彩色电视机，这可算得上是大彩电了，在别的地方是难得一见的。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录像厅的生意异常红火，几乎天天爆满。有一天我与同学到大叔那儿准备借书，大叔问我看不看录像，同学抢着说，好啊，看呗。记得看的是《霍元甲》，一直看到结束，一看天色，早已过了吃晚饭的时间。也没来得及与大叔打招呼，我们就急冲冲赶到学校上晚自习了，由于迟到，还挨了班主任一顿批评。那年夏天，大叔用船把彩电运到老家，又是放电视，又是播录像，一连好几天，乡里乡邻的，赶集似的涌过来，大饱眼福，过足了瘾。

在社会上热衷下海经商的那会儿，开大叔也没有能按捺得住躁动的心，也成了赶潮儿，经营餐饮业，几年捣腾下来，不是赚了多少钱，而是亏了很多。有好多年，他没有回到老家来，而老家的人似乎也把他淡忘了。偶尔也听到有人说起他，有人为他叹惜，说丢了好端端的工作不要，非要去赚大钱，结果是钱没赚到，又把工作丢了；后来又听人说大叔有一次摸彩，中了一套商品房，后来又听说欠人家钱，不得已卖了。再后来，已乎难得听到有关他的消息了。

车开了四十多分钟，到了紧挨盐城西环路的住宅区。大叔家住在三楼，四室两厅。这是大叔四年前买的，装修的费用差不多购买毛坯钱。说到当年放弃在老家建房的事，大叔感到很自豪，说当初的选择是明智的，让自己欣慰的，虽说自己吃了不少苦，但从今以后，儿子以及他们的后代生活在城里，有好的生活环境，孙辈们也有了良好的受教育机会。现在的大叔，整天忙个不停，儿子儿媳开了一家公司，开创了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很少有时间陪伴孩子，因而接送孙子、孙女上学成了大叔每天必做的工作，大叔乐此不疲，尽情享受着那份天伦之乐。中午，大叔在鹤翔路上一家饭店订了三桌酒菜。席间，他给长者、同辈、还有晚辈一一敬酒。不一会儿工夫，两大杯酒下肚，大叔已有几分醉意了，话一下子多了起来，从当年的选择，一路走来的艰辛，想到现在的幸福生活，大叔的脸上洋溢着甜蜜。饭局要结束时，他把酒杯举在半空中，作为今天的主角，大叔要求我们共同举杯。他说，“祭祖只是个形式，核心就是要我们同宗同族的人要团结，不忘亲情，亲情啊！”大叔在重复“亲情”两字时，眼中已盈满了泪水。大婶见这情景，走过来拿纸巾给大叔拭眼泪，“让你少喝的，非要喝，醉了吧？”大婶边拭边说。“没醉，没醉，今天高兴。”大叔真的高兴，在座的每一个，又有谁不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