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

---玄易子/文

当我写下这两个字的标题的时候，眼前浮现的是三面破败而颓废的墙，一个土台子，上面是瓦蓝瓦蓝的天，这是我家乡的戏台，同时嘴里蹦出一句话来“人生如戏啊”。是啊，戏是别人的人生，我们的人生也同样是后人的戏。有的入的了戏，有的不堪入戏。而大多数只能是戏背后的配角，没有故事就更没有名姓了。

 儿时常围着土台子撒尿和泥。因此怎能忘得了它的音容，甚至一想起它就想起了油彩的味道。随风入鼻，一走入大西北黄土高原，几乎在每个山坳里都能看到这样的影子，它是几辈子人的精神舞台啊，站在上面迎风吼上几句粗矿的秦腔，那个美啊，那个美。而在这个土台子上上演过的故事，更是滋润着一代代在这里生活着的汉子和婆姨们。他们的人生无形中和戏有了这样那样的关联。包括我们这些游弋在外的乡子们也跟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比我们稍小的一代估计有些模糊了，因为现在好多戏台都成了乡亲们的晒草场，唱戏的人都老去了，年轻的一代喜欢不知道说些什么的爱啊恨啊的流行歌曲。

  去年回家时还刻意的去戏台前转了几圈，破败的肢体，颓废的眼眸。更显的落寂。枯黄的杂草长满墙头，像一个精神病人蓬乱的头发。我点了指烟，坐了下来，依稀间一幕幕重又浮现，那高亢的声响，曼妙的身姿。旋转着板胡尖利的旋律。清脆的干鼓，圆滑的唢呐。一台大戏开演了，戏台最前面是几个秃头的娃娃和一个外村来的憨憨。厚重肮脏的衣衫和一个蓬乱的头颅。像一个黑影出现在后边人的视线屏幕上，来回晃动。这样的场景是大家早已经习惯了的，山里人总是带着一种尖刻的善意，即取笑于他，却没有人去赶走他。同时也不得不佩服他的精神，在冰天雪地里走一个多小时的夜路来看戏，且逢戏必看。不管是附近那个村子。散戏后人们问他今天看的什么戏？他大多会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晓不得”。第二天他照常出现。

  戏台上的演出对于一些懂戏的老人来说，无非是重复，主要是看那里有了缺憾，总是在比较中看的津津有味，而其他大多数婆姨女子是看演员的表现，知道情节的聊聊无几，因为演员都是本村的人扮演。而他们在台上唱什么，在扩音器的作用下一句也听不清楚，因此他们大多数忘词了就胡编乱造。而对于像我这样即不看演员也不知道情节的小屁孩来说，无非是看个热闹。但在看热闹的同时，还知道了这个戏里面人的名字和听到大人们讲述的故事梗概。然后在人群里穿来穿去，最好能要几毛钱买一把糖吃，在过年的时候，尤其是看戏的时候大人对孩子总表现出比平常更多的慈爱。这是我童年看戏的视界和观感。

  渐渐的对看戏入了神，知道了宋朝有个清官叫包爷。也知道了杨家一门忠烈。有个女子叫穆桂英。知道了武则天和谢瑶环，知道了劈山救母，知道了窦娥冤案，知道了梁山伯与祝英台，知道了有个贞烈女子王宝钏。也知道了三国有个诸葛亮。等等，盛传的民间故事。从而打开了一扇通往历史的大门，尽管那个时候山外的世界我还不知道。从那个土台台上得以窥探人性的光明和黑暗。它就像是一个幽深的隧道，给我们这些大山深处的人们打开一条通往思想和哲理的大门。我这样说也许并不过分，他熏陶和滋润着一代代人的处事方式和思维模式。就像戏台上的黑脸和白脸，忠奸分明。这是我少年时看戏的收获和感触。

  有的时候本村不唱戏，我们要去别的村看戏，就像上面提到的那个憨憨那样走半小时的夜路，踏着雪痕过一道沟。但大家都热情不减，三五成群，这个时候我发现了人性的另外一个秘密。发现至少有一半看戏的人不是为了看戏而看戏，尤其是骚轻的少年怀春的少女和部分壮年们少妇们。三三两两，拥拥挤挤。勾肩搭背磨磨蹭蹭在所难免。有些走到一半就找不到人了，据说是进了附近废弃的瓦窑了，我未亲见，但我相信，看戏便成了一块遮羞布名不副实了。大概一场戏下来有的人连戏名都不知道，更别说是内容了。在台子上同样的一场戏，在看戏人眼中却是完全不同的内容。而台下的很多场小戏却正常上演。因此也衍生出很多的喜剧和悲剧来。据说有一个男子和别人的媳妇靠的太近，被人家的老公看见了，把头打破了。我估计不止是靠的近那么简单吧，估计比现在地铁的揩油还严重，因为那个戏场是一片漆黑，只有台上灯火通明音乐流淌。哈哈一笑。而有些小伙子因为看戏解决了找对象的麻烦，又成了一大美谈了，看看，差不多的事，完全不同的结局啊。这是我青年时代看戏的视界和感触。

  好多年没看戏了，家乡的土台上也很少演戏了，家家都在家里看电视。这一代人几乎没人会唱戏了。不管是大戏还是小戏都落幕了。没落的是一代人的记忆，还有那些脍炙人口的故事。也许还有一代人的价值取向吧。现在在网上也偶尔看一部戏，但永远也没有土台子上的亲切，更闻不到油彩的味道了。没有两毛钱的一把糖吃，没有飞扬的尘土，也没有入神的分辨情节的过程，更没有那些桃色事件的见闻了。想来令人失落啊，哈哈。如果有机会，还想站在土台子跟前，和那个憨憨的大哥站在一起看一场戏。

   烟已经抽下去半盒了，看着土台子上凉晒的驴粪。我拍拍屁股上的土，摇摇晃晃的回家已是黄昏，老妈做好了热腾腾的晚饭，开饭了。

  当我写完这篇小文，夜已深深，烟也同样抽下去半盒了。估计今晚会失眠。

                                                                                                    ---------癸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