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背

十一长假回老家，遇着乡下表舅家盖了新房，表舅让女婿开车接我们去他家吃饭。

表舅家的村子叫“山背”，就像很多地方有“五里牌”、“十里铺”一样，顾名思义，大概就是在县城的山背面的意思吧？“山背”也是我外公的老家，只是因为外公年轻的时候就到了县城做生意，所以虽然近，到我们这一代，自然走动的也少了。我能依稀记得的，还是很小的时候，外婆曾带我去过。印象的碎片中，挂在半山腰的那条青石板路要走好久好久；翻过山去，路边有潺潺的小溪，清亮亮的水里面，游动的小鱼悠然自在，好像弯下腰去用手捧一把水，小鱼就可以舀在掌心似的；山坡上、田埂边，开满了白色的、黄色的野菊花，蹦蹦跳跳一路走着摘过去，总看到前面的花儿更漂亮、更鲜艳；令人害怕的，是收割后的水稻田里，那些伸着长长脖子的大白鹅，看到穿花花裙子的小女孩路过，长脖子往地面一贴，2只肥腿吧嗒着水田里的浅水洼，“嘎叽、嘎叽”地就追了过来，尽管没被嘎到过，但直到现在，看见大白鹅，我还是会远远绕开。

我们亲戚一行8、9个，分别坐了2个表妹夫的小车。现在还在乡下务农的年轻人很少了，表舅的几个小孩，都在县城生活和工作，也许农忙的时候，他们会回到家里帮帮忙吧。正是秋风微凉的时节，车子爬过县城边上的那个大陡坡，驶入山凹中的小马路，天空变得明净起来，从车窗缝里吹进来的风，也有了一种山里的清新和舒爽。大家说说笑笑，不到10分钟的时间，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低洼的田地平整地铺向前方，前方的尽头，是一排高低起落的小楼房，大姐指着其中一栋2层半的楼房说：那是表舅家新盖的房子。

饭菜早就准备好了。大表妹在县城开餐厅，老板娘亲自下厨，用料是货真价实的土鸡、土鸭，自家水塘里养的鱼、自家地里种的蔬菜，味道自然不同一般。席间，表舅忙着给这个夹菜、给那个添酒，热情得我们都不好意思。表妹说：你们到这里来做客，他心里特别高兴呀。

我又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总觉得我们家乡下的亲戚特别多。就是上街卖个菜办点事，也会来我们家歇歇脚，顺带给我们捎一些蔬菜、花生、黄豆什么的。那时候大家日子都过得紧巴，所以很少留他们吃饭，外婆有时去店里给他们端一碗面条，或者买2个包子，他们就很高兴、很满足了。六、七十年代，粮食统购统销，城乡差别大，农民种粮种菜，却经常连饭也吃不饱，“吃国家粮的”几乎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征，以致在乡下人的眼里，有城里的亲戚，也是令人羡慕的一件事了。

其实扪心自问，我们又给到了人家什么呢？

吃过饭，我和姐姐去田埂边走了走。秋收已经过去，田里面只剩下一茬一茬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水稻杆根根，四周很安静，几乎看不到在地里劳动的人，也没有看到让我害怕的大白鹅，不过水塘里面倒凫着许多鸭子，也是静静的，不怎么吵闹。

大概是看我有点失望，小表妹安慰我：到油菜花开的季节或者稻谷金黄的时候再来吧，那时候景色还是很好的。

但是我知道，也许明年、也许后年，这里就不再有油菜花开和稻谷金黄了。山背离县城近，城市化进程已经蔓延到了附近的几个村庄，开发商的目光迟早也会盯住这一片平整肥沃的田地。村子里住的人越来越少，盖的房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与大家心里面对将来开发的时候预期的赔偿不无关系吧。

临走的时候，表舅一定要给我们每个人捉一只大肥鸭，还另外要给他堂姐也就是我老妈额外加送一只老母鸡，结果那个鸡性格刚烈、脾气暴躁，表舅和表舅妈追了半天，牠大吵大闹，从他们的包围圈中逃掉，掀着翅膀跑水田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