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莲子

才道莫伤神，青衫湿一遍。搀扶着十几载的大言不惭，竟也不卑不亢，有声有色地扬长而去。我不爱清莲，何以淤泥相扰，这便是算命先生手持的红尘旧事么？蹒跚而过的苦苦相望，抵得过一眼万年的折煞风情么？那初生的莲儿，我还能三杯两盏，静候六月的南塘盛开，然后高歌而去么？

      十二少的耳眸，一直残存未了，我不是女儿身，却也滥情胭脂。不要说张国荣情缘薄命，不要嗟叹霸王别姬的百媚千生，我也不清楚梨园的深浅。但是他不是戏子，不着青衫，亦没有柔曲寸断。《胭脂扣》里如花的痴靥，那也有几分深入骨髓，不负十二少的缠绵。素衣白面的戏子是内腼的，不必红装满面，春风四起。雪小禅说《画堂春》里的苏三逼人甚透，一身囚衣任然难隐风情。我想，那是骨子里所有的，悲戚住两袖紫霞，一注转身。盛雪便是浩荡的凄凉，不必寒鸦万点，天生的孤独。想那《红楼梦》最后结束于一场雪景之中，曹先生大抵是悲怆的，纵然过程繁华似锦，笔墨万千，结尾偏来大雪，然后潦潦而终。我不读红楼，却也知道“花落人亡两不知”，识得那金陵台上，断带依然。我们日日谴遐，有多少鲜为知己，有多少来去匆匆，却从未过问。

      自仕锦颠涉，一路从戎，便不问青红，乱将厮杀。你的迷糊，在自家的宅苑无路可走，南墙多梦，一度浮沉，最终兵戈弃甲，无处可藏。我难以想象你恐惧相生的凌乱，撕碎的声响，或者当时的月亮到底有多盈目。我每日都在见识陌生人，我们不走回头路，自然不会相遇在昨天。偶尔瞥见路边的招牌旁，一位颓败的女子，红指妖娆，发迹掩眉，两指夹着一支长长的烟，神情迷离。我突然就讨厌吸烟的女子，可是不知为何又不舍，我知道她不需怜悯。红唇里，吐出的是惆怅，是万屡千丝，是苦。我应该体谅怎样的不甘引诱着她如此堕落，或者，她从没发现身边走过的冷漠，无关痛痒的眼神。然而，我也只是一个过客。

       多少人前马后，多少幻离不鞠，都会步步为营，至于四面楚歌。绝尘实难夐远，又怎以莲花秋白，世外为家。华硕取实，便是怯步连连，升花呈虚，是为蒿草纤纤。每走一步，都唯恐风尖浪口。无论素衣冰茧，帐里青灯，都避免不了一身凡尘，飞蛾染发。总是惧怕白日，滥于黑夜。用不着揪心似的挣扎，或者彻夜难眠。有时候，孤独是自己的，刚好在夜里逐渐成长。就像我们努力把自己挤进一个不适应的群体，面对自己都厌恶的嘴脸，以及一句句锋利的匕首一般的言辞，我们就会渴望孤独，渴望一个人的时候。自己与自己坦诚相待，肝胆相遇。我不熟谙城府，但深知其要害。

       朋友说，高考是六月飞雪，雪后尽是满地孤鸿。站在是非之地，能思考的，已然不是前程似锦。烽火散后，成败对于我们而言，也没有最初时那般殷切期待的强烈。云烟既去，何故泪雨冰霜，倒是招来做作之嫌。烈日当空，这六月，是足够辛辣的。等待，踬躅不前。左顾右盼，寻求出口。不过，我似乎不那么迎合与假想背道而驰的罗马大道。然后便醉在聒噪的议论之中，排山倒海的指路明灯，要么这时代，言论自由发挥了人们无聊的巨大潜能。可是你我素无来往，我之青山，你在堰塘，哪来的相知而语。又或者，你记得我的模样么？我不爱追究孜孜不倦，就像你在我的世界照样来去无踪。陌生人，像极了街巷里的商贩，而我是客人，但不知是谁的客人。

       然而，木马是不会和我有感情的。我不是红楼词客，洛迦舍邻，哪来的斯与斯情。我们一起摇摇摆摆，良莠而行，了然几次春雨，躲过三番寒雪。如此，便有了相濡以沫之谈。结伴而行的背后是活生生的动荡，稍有不慎又会烽火四起，太阳底下耍阴谋。这算是我的偏见么？燕子新社，梨花拼了命的盛放，那路旁的香气，竟也带着名利杀将过来，穿过鼻梁而入，刺激着愈发麻木的神经。僵硬的沉默，我由来厌恶，我不喜好这种没有烟火的歧视，就算被人们称为极难修炼的境界。多么无稽的表情，在我的瞳孔之中，都作幻影。

        都说来世，或结草而随，或冤冤相报。那么我呢？做一轮月亮，没有十五。做一枝青莲，没有如花。

【新浪微博：南小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