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原

2013-09-15 14:41 | 作者:野山 | 散文吧首发

文/浩涛

母亲打来电话说我养大的那条白狗再次咬伤了村里人,已经把它杀了,我乍一听,怔怔的半天说不出话来,那条村前村后奔动地矫健身影;那个在我还没进村口就从樟林深处急冲而来,把我扑倒,印上满身梅花印的家伙;那个在阴朦朦的四月间,在长满嫩笋的河边荆棘的小竹子林里,为我驱蛇趟路的小子;那个在山上果园满山急追野兔狂吠野猪的猎手。一切形影相随的温熙,一切缠喝绕斥的音容,却随着酒声烟绕的一席晚宴渐渐消散,遗逝于山野田间的风悲雨泣,幽路冥谷……

它甚至没有名字,用家乡统一的呼唤,却非常清楚是谁在叫它。我从县城弟弟家里把个把月大的它抱上车时,出奇的安静,弟弟说它见生人就躲,就吠。看到我却如此乖顺,它似乎知道有个它要去的地方在等候,在一个多小时的颠簸中始终安静,到了密林环绕的老家大院放下它后,就迫不及待的奔走巡视。它知道,这是属于它的天地。它成长和归落的自然空间。

每次我离开家乡,去寻找渺忙的生存之道。它总是跟在身后,在离开村子几里外的乡道上被我驱转。它回望的眼神里始终无法确定,主人何年、何日、何时又会出现在这条道上。半年?一年?或者几年?……。这次离开应该有三年了,当有一日再次归来时,樟林深处的路尽头,将不再有它白色的骄影闪现,只有小河静淌的流水,默默远去的等候;只有林间偶起的微风,无法倾诉的念想……

它怎么会一次又一次的咬伤早已熟悉的村民呢?它总是那么的热情,那么的活力十足。什么原因让一个在自然环境中长大的生命也如此压抑?如此愤怒?最终用它早已藏匿的历齿于友群相向,撕裂皮肉。是他们对它做过什么伤害的举动,让它终于产生难抑的怒火。还是我们永远无法理解的它的内心情感生活的长期缺失,盼望无期,最终自我的放弃、毁灭的绝然?

我一共养过两只狗,当然都是土狗,第一只是我在深圳工作休假回家时,家里的母狗刚下完一窝幼崽,共四只,还在蹒跚学步,一只全身黄毛的小狗每次见我总是很感兴趣地爬过来,趴在脚下,我用手去抚摸它,它就用小嘴轻咬我的手指,看它可的模样,很是喜爱,休假完时,我决定带它到深圳和我一起生活,母亲说千里迢迢,十几个小时车程,太不方便,车上也不让带动物,我说没事,用纸箱装好,留个洞换气,只要不叫,别人不会知道。其实我也没有把握它叫不叫?最后我还是将它带上了车,在长途奔波中它每有躁动不安的时候,我就把手放进纸箱,抚摸它的头和嘴,它很快就会安静下来。到晚间睡觉时,我就一直把手放在它身上,它既然一都没发出声音,天亮下车后,我长嘘了一口气,把它掏了出来,在同乡和司机们诧异的目光中将它高高举起。

我把它取名“旺旺”,同事们也很喜欢这个从乡下来的小家伙,闲时都爱逗它玩,只是土狗就是土狗,虽然我努力训练它到阳台一角大小解,它倒是无所谓屋里屋外,随地就来,我不得不把水磨地板勤加清洗。

日子一天天过得非快,旺旺很快长得高大结实,虽说三居室,两阳台、一百平的居室很是宽敞,对于它那需要奔走驰骋的范围却小得可怜,又不敢把它带到外面去溜,因为没有宠物饲养许可证,随时会被抓到没收罚款。只能有时牵它到楼顶去看一会天,有几次想用链条将它套起来偷偷出去溜溜,但由于从小就没有套链条,当拿着绳链靠近它时就听到它那低哑的吼声,露出的尖牙没有丝毫妥协的可能。再看看旁边密集的高楼大厦,水泥沥青,车流人潮,只得将放溜的计划放弃。

但是旺旺渐渐进入发情期,情绪开始时常变得烦躁不安,它开始把这种情绪变成一种破坏的行为,当我们都外出时,它就会趁机将屋里的东西乱咬啃烂,我们一进门,它就像犯错的孩子一样,躲到角落里,不敢出来。终于同屋的同事开始抱怨了,我不知该怎样来处理这个事情,刚好父亲那时也来到深圳,在一家医院上班,他说让他来处理,我知道“处理”的意思,却无法提出更好的方案,于是在旺旺吃下伴有麻醉剂的食物睡过去后,父亲和另外一个医生把它装进蛇皮袋带走了。第二天父亲打来电话,说那个医生力气很大,旺旺只叫了一声……

这事过去十多年,我依然无法放下这块心里的重负,我无法接受那条由我带出家乡,亲手养大,却最终把这条生命送上餐桌的事实。如果不是我执意将它带离它父母生息的地方,带离它的兄弟姐妹们,那么它是可以在那片属于它的天地间自由驰骋,可以和它的兄弟姐妹们尽情嬉戏一生的,不至于在它正值青时就遭到扼杀。这却是我一手造成的。

一旁的幼儿在无忧无虑的玩着玩具,我将他接出来一段时间了,看着他不知疲倦和专注的表情,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了过来,突然一阵眩晕,眼前的他和他的玩具一片模糊。“爸……”传来一声稚嫩的呼唤,我猛的一个急灵,恢复了过来,幼儿依然清晰的在眼前兴致勃勃地玩着他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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