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的呼唤（小说）

天空下着暴雨，哗哗地到处都响，远近灰蒙蒙一片，看样子天快黑了。

这几年，大面积的闹饥荒，大家的日子可真不好过，我和父亲在山上搭起的小棚，静静地立在雨中。

突然，前面来了一伙人，当渐渐靠近时，却看见四个人摇摇晃晃地抬着用树枝与树藤搭成的担架。担架上面裹着一个人，一块黑布盖着脸面和身体，一双青而瘦的脚裸露在外面，好像是一具尸体。

“大哥，烤个火吧？”前面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用沙哑的声音乞求道。

“坐吧，进来。”父亲没有丝毫犹豫。

“太谢谢你们了。”他们吃力地钻进了小棚，担架也被顺势抬进来。

“什么，还要把死人也要抬进来，真是得寸进尺。”我愤怒地吼道，一边盯着带头的那两个人。

“不怕，让他们一起进来吧。”父亲和蔼地劝说。

为首的男人看了我一眼，见我没有什么表情，露出胆怯的眼神，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镇定地抬着担架朝棚内挪动，然后轻轻地放了下来。

“这是我的弟弟，”男人用颤抖的右手指了他背后担架上的人，哽咽地用沙哑声音说道，“我的朋友得了疾病，又没有东西吃，我们没有钱买药物和食物。那次我没有时间去，就派弟弟去挖药材和野菜，他不慎从山崖坠落，当时就昏迷不醒，不久便死了。”

火塘里的火炭红得发亮，燃烧的火焰炙烤着棚子里的所有人，刚吃剩下的洋芋皮胡乱地散在周围，仅有几朵蘑菇还没有来得及吃，冒着一丝热气，闻起来香味十足。

“洋芋吃完了，山上的蘑菇也很难拾，”父亲捡出发烫的几朵蘑菇，吹掉上面的灰递到四十来岁的男人面前，快语地说道，“兄弟，给。”

男人抬起苦涩的眼睛，摇了摇头，把手缩得紧紧，好像谁在审问一个刚偷东西的孩子。

“哇！”

妇人怀里的小孩突然哭出声来，我这时才看见一个大约三、四岁的男孩，将一双脏兮兮的小手胡乱地搂着妈妈的腰，毛茸茸的头发沾着水珠，一双大而瘦的眼睛惊恐地扭向一边。

 “先给孩子吃吧。”

 男人拿了两朵，将其中的一朵伸到孩子手里。那孩子不知是饿了还是性格使然，顺手将蘑菇放进嘴里大口地吃起来，大声音逐渐地听不见了。

“我们要把弟弟尸体抬回老家，家中父母还在等着见他，我们出来苦钱吃饭有好几年没有见面了，我家离这里还有两天的路程。”

男人说罢，眼神向远处望了片刻，转手将蘑菇递到他受伤的朋友嘴边，而后笑了笑。受伤男子双腿随意地弯曲，眼睛很困难地张开，他嘴角动了动，含着蘑菇慢慢地细嚼起来，眼泪也随着雨水往黑瘦的脸颊滑落。

“哇！”

那小孩又大声哭泣来，感觉比先前还高、还尖，也许是吃完了一朵蘑菇还很饿。

“真扫兴。”我说得很低，但大底能听见。

孩子母亲赶紧用粗糙的手蒙住孩子的嘴，好像不好意思看谁，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说，瘦小的身体显得更加单薄。

男人看了我一眼，脸上显露出些许沮丧和无奈。

“谢谢大哥，我们走了。”话还没说完，他点头示意另外两个不到二十岁的男孩，迅速地抬起担架。

棚里的人几乎都站了起来，只有我一人还坐着，感觉与自己毫不相干。

“歇会儿，现在雨还没停。”父亲有些吃惊。

“不了，雨下得不大，我们还得赶路。”男人撒谎似地说。

他们走进雨雾中，渐渐远去，不一会儿，只是模糊一片。

“啪！”

我还在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父亲乘我不注意使劲掴了我一巴掌。

“别以为你现在拥有一点东西就那么自私。”他余怒未消地骂道。

我摸着被打得火燎的耳朵，垂下了头。

“快去，把火柴送给他们。”

我没说什么，拿起仅有的一盒火柴，飞快地向远处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