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槠岭

2013-09-04 14:59 | 作者:三穆升霖 | 散文吧首发

家乡有片高低起伏的山丘,它叫苦槠岭。

苦槠岭上有一棵百年长成的苦槠树,很粗壮,要两三个人才能合围。除了这棵高耸的苦槠树之外,就是山坡乱冢,灌木杂草。

苦槠岭最好看的时候要数每年开后的清明,那时高大的树冠周围,铺满了一簇簇的鲜红的清明花,还有黄色紫色的杜鹃一齐盛开,象是被仙人巧妙的搭配,不管从远处近处看,都非常烂漫,可惜这只是一阵子。

然而,再好看这里都人迹稀少,特别是秋风霜染,草枯叶萎的季节,便露出一堆堆坟茔,山风吹过,压在坟头的草纸和没有烧透的纸钱冥币随风乱舞,怪吓人的。

据说苦槠岭以前是有人家的,从那四处散落的墙砖和破碎的瓦砾就可以肯定。人们是什么时候搬迁了,使这里变得这么荒芜还真不知道。其原因好象是风水问题,都说苦槠岭有山无岗,没有脊梁,七沟八壑,却找不到一点水源,不是风水大师也说这里带有煞气,所以它早就成了荒山野岭。但在苦槠岭的周边还是聚居了不少村落,四里八乡的人对苦槠岭都很熟悉。

苦槠岭就是这样在日长月久中慢慢的变成了坟地,高寿的老人过世,一般都选在朝南的山坡上,只有一些遭凶命的随便在苦槠岭找个地方草草地掩埋。那年出麻疹,村里好几个小孩都没逃出命来,大人只好拗把锄头,提个簸箕到苦槠岭上挖个坑,垒堆土,然后一定要将簸箕扑在土堆上。

好久以来,只要哪家小孩不听话,或者实在是伤透了大人的心,都会被骂成是“苦槠岭上簸箕扑的”,以至于在小孩的心坎里,苦槠岭是那么的凄惨、瘆人。

不知什么时候,苦槠岭上竟搭起了一间草棚,间或升起一缕炊烟。早饭过后,村头巷尾总见一对中年夫妻带着一个小女孩,挑副担子,“叮叮壳、叮叮壳”,走东家、窜西家,招揽一些修补破脸盆、破搪瓷缸生意,东西修好了,小女孩会及时送来,没有钱,给点园里的青菜,缸里抓把米都行。

后来人们知道,他们是从外省逃难过来的铜匠,不可思议的是,一家三口就住在苦槠岭,有人问小女孩,住在苦槠岭怕吗?小女孩只摇头,不说话。时间长了,铜匠和村里人处得很熟,谁家的破盆烂缸,言一声,他就修得完好妥善,分文不收给你送来,久而久之,村里人对他们的印象是心肠好、本分人,对待小女孩更是亲切的称呼为苦妹子。

来到苦槠岭,铜匠一家也没有再奔波流离,就着岭上的破砖碎瓦,和着黄泥筑起了一个永久的家。这样也好,从此苦槠岭上晨有炊烟,有灯明,不再那么阴森可怕。逢年过节,村里人包粑做果,都少不了往苦槠岭上送一份。岭上的苦槠树,每年四五月份开花,十月份就结出坚果,苦妹子心灵手巧,将落下的苦槠籽都收集起来,晒干磨粉,做成苦槠豆腐,东家一瓢,西家一碗,人们这才知道,原来苦槠岭上的苦槠豆腐这么好吃。

褴褛的衣衫终于裹不住苦妹子的圆润,不知不觉中,苦妹子出落成大姑娘了。有道是一家女子百家求,攀亲说媒的、没事找事寻逗留的,往来穿梭,将苦槠岭变得越来越热闹,终于,苦妹子没有远嫁,和村里的意中人结了婚,苦妹子不仅人缘好,凡事也都舍得,不管哪家有个什么事情,首先想到的是:“叫苦妹子来”,苦妹子在村里忙前忙后,无时不显现山里人朴实的情感、和谐的氛围。

铜匠二老年事已高,其交待百年之后就葬在苦槠岭,没想到苦妹子的儿子却劝慰老人,既然外公外婆对苦槠岭有感情,这里就不能再葬坟墓,做些人吓人的事,村里人丁兴旺,土地越来越匮乏,这么好的土地被坟墓占用,怕是摆脱不了贫穷。老人知道外孙是知书达理的,爽快答应了丧事新办,此后,苦槠岭移风易俗,没有再添一座新墓。

苦妹子的儿子大学毕业了,作为村里唯一的大学生,他没有留恋城市繁华,回到村里,不断地在苦槠岭上观察、思索,终以一份可行性报告递给政府,很快,苦槠岭上一栋栋崭新的厂房鳞次栉比,在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只有那棵苦槠树被完好地保存了下来,一蓬绿荫下,花团锦簇,彩旗飘扬,如今这里最好看的时候,何止是清明,它一年四季,都光彩夺目。

苦槠岭上的煞气,荡然无存,苦槠岭上的孩子,大有作为。

苦槠岭啊苦槠树、苦槠树下苦妹子,苦涩而甘甜!

2013年9月4日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