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碗水

2013-08-31 10:03 | 作者:宇文龙腾 | 散文吧首发

最后一碗水

1971年6月27日下午,奶奶因病去世,享年78岁。她一辈子含辛茹苦,省吃俭用,把自己平凡的一生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了自己的儿孙。奶奶一生哺育了四儿二女,男孩中我父亲最小。当时我父亲在学校教书,母亲务农,我仅7岁,还有一个四岁的小弟弟。家里很穷,但还勉强能维持生计。

奶奶生病前,住在我家,帮忙父母洗衣,做饭,还要负责照顾我跟弟弟。自打我懂事起,就没见奶奶停歇过,她总有干不完的活。家里虽然很简陋,但总被奶奶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她自己虽没什么像样的衣服,但总穿得利利索索,大方得体。头发花白,却总是一丝不乱,每根都乖乖躺在奶奶的发网里。她瘪瘪的嘴唇,吃起东西来总被淘气的我笑话。

奶奶很疼我,只要有一点好吃的东西,她都会省下来,用她的小手帕包起来藏好。等父母不在时,偷偷打开分给我和弟弟,然后笑眯眯地瞅着我们吃。由于父亲是教书先生的缘故,我五岁就会写字,七岁时已能写好几百个字了,而且字写得很好看。每次我坐在家里的小板凳上写字时,奶奶也总是乐呵呵地看着我。要是碰见村里的老太太走过,定会拉她们过来瞅瞅我写字。还会骄傲地跟她们说:“您看我家龙龙(乳名),耳垂又大又厚,将来一定是个大福大贵之人。瞧,这么小就会写这么多字,将来说不准还能考个状元呢!”在别人耳里,也许仅是一个笑话而已,可在奶奶看来,这却是她最美的心愿。

1970年腊月的一天,奶奶做饭时,在灶膛里发现了一条死蛇,那是我家小狗不知从哪叼来的。奶奶觉得这是个不祥的预兆,并神秘地叮嘱我,最近无论做什么都要格外小心。腊月29的下午,我在村里捡了几个未燃放净的爆竹,拿回家门口燃放。自己从奶奶的围裙兜里拿出“洋火”(火柴)就去点爆竹,导火线已扑哧扑哧冒火星了,我仍傻傻地站在跟前一动不动。奶奶见状,立即迈着她的三寸金莲(裹的小脚)扑了过来,我被推开了。可随着爆竹的一声巨响,奶奶却滑倒在门口冰冻的操场上,再也没有爬起来。等父母和伯父们一起将奶奶送去医院时,奶奶已脑溢血,瘫痪在床,并且口脸歪斜。那时医疗条件和家里的经济条件都跟不上,奶奶住了几天院,就被接回了家中。

由于奶奶吃喝拉撒都要专人照顾,于是我们家族为此开了一个家庭会,四个儿子轮流派人照顾奶奶,一月一换。就这样几个月平安的过去了,就在1971年的六一儿童节那天,奶奶突然不行了,不能吃,神智也变得模糊不清,一个劲地呻吟。就在父母准备送医院时,爷爷含着泪发话了:“你们都别忙活了,让她早点去吧!免得她再遭罪了。”就这样奶奶就只能在家等死了。开始几天里,家里每天派几个人守,可一个星期过后奶奶还是照样奄奄一息。大人们开始有点松懈了,再加上经济条件不允许,守夜的人就被撤了。

6月27日下午,本来轮到我妈照看,可家里没菜了,母亲只好到地里弄菜去了,就剩我一人在家写字,玩弹弓,顺便帮忙看一下奶奶。就在母亲出门不久,奶奶房间里传出了“水,水呀,水”的喊声。我听见后,偷偷扒在门缝前往里看。只见奶奶头发凌乱,口水直流,嘴脸歪斜,样子十分狰狞,心里害怕极了。可那是我奶奶呀,曾经我的奶奶呀!我不能眼睁睁看见奶奶渴死呀!于是我倒了一小碗水,一边流泪一边将水端了进去。由于害怕,我走路战战兢兢,手抖得特厉害。当我喂了一口给奶奶后,我一紧张碗就掉了下来,水洒了一地。我吓得跑了出来,躲在奶奶门口直哆嗦,直到母亲回来我才告诉她刚才的一切。当母亲重新倒了水进去时,奶奶已经咽气了。就这样我们一家儿孙谁也没给奶奶送终,她就悄悄走了。

奶奶一生辛劳,尝尽了旧社会和文化大革命之苦,从没享一天清福,到死还受尽折磨。奶奶生前是那样的疼爱我,呵护我,像一把油布伞一样为我遮风避。要不是为救我,奶奶或许不会这么受苦,这么遭罪。我愧对奶奶呀!连最后一碗水我都没能给她!

在奶奶出殡的那天,我写了一张小纸条,用一粒米粘在了奶奶的灵柩上。上面写着:“奶奶,对不起,龙龙没能给您喂,zui后一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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