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爷

2013-08-14 15:59 | 作者:红蜡烛 | 散文吧首发

表爷是我爷爷的姑表 兄弟,因为年幼父母双亡,就从小一直寄养在我们家和我爷爷一起生活

在我记事起,我们家是个四合院,东屋一间住着爷爷奶奶,另一间还圈养了俩头田牛和一间厨房,父母和我们姐弟五人住堂屋,西边是鸡圈、猪圈,三间南屋是表爷的。那是生产队刚刚分开,表爷一个人种自己的地,独自享用,日子还能过得去。而我们一家九口人,姐弟几个年龄间隔相差1—-2岁,如果按年龄排列,就像是乐谱上1、2、3、4、5的五个高低音阶一样错落有致,奶奶是个痨病,经常又咳又喘地偎坐 在床上,爷爷在家照管奶奶并且做些家务,田里全靠父母二人。家境一向拮据。“僧多米少”常常每顿饭都没多余,况且小孩子活动量大,又饿的早。我家饭未来得及做表爷就已经做好端出来。无论我们在哪里玩耍,那警犬一样的鼻子就会将我们的食欲勾引上来,把我们牵到他的面前。

表爷蹲在墙根边,一手端一大铁碗熬得稠如凉粉的玉米粥,一手抓一个有他手掌般大小且留有他粗壮手痕的玉米贴饼。表爷通常不用筷子。他总是手里端着碗摇着,眯着眼四下张望着,等到汤不热表爷就先喝汤。他喝一口汤,碗里那圆如满月一样的玉米汤就缺了一个大大的口接着他大口大口地 吞咽着,碗里的浆糊也慢慢地亏下去,而且越缺越大,最后剩下一口,他站起身,仰起那细长的脖子将碗慢慢地 倾斜,再倾斜,猛地将碗底朝天,用力一吸,碗里就象 被擦过一样,只留下碗口处一条隐隐绰绰的光环。我望着表爷象“天狼吃月”一样将满铁碗 黄灿灿的金月一点点地消耗掉,看着表爷弯下腰把碗往地上随手一扔,碗打了个趔趄,象喝醉了酒一样,转了个小半圈,又稳稳地坐在地上。心中甚是羡慕和失望。接着表爷又将那硬梆梆的玉米贴饼小心地掰一小块送到嘴里吧唧吧唧地嚼着。那时我和弟弟还很小,只要肚子饿就凑上前去,看到那黄腾腾的玉米饼,仿佛有只手要从我嘴里伸出来,我努力地将它们咽了又咽。而我们的眼睛比葛朗台发现金子一样还要贪婪无知。表爷也是非常吝啬的,但终于抵不住我们那四道将他肚里那圆圆的一轮金月要掘出的锐利目光,只好无可奈何又不情愿地将硬梆梆的玉米铁饼一人分一小块给了我们。虽然是硬梆梆的能砸破头的玉米饼,但那时远比今天的烧鸡鲍鱼要诱人的多,充实的多也免除了我们不再挨饿。

也许是表爷怕我们那虎 视眈眈 象饿狼一样的目光,也许他一个人的口粮因为我们的分割而不够他填饱肚子,还是因为我们这几个高低不同的音符乱弹奏扰乱了他一个人平静的生活。总之,后来表爷搬到了生产队废弃的三间泥垛的草窝------那是生产队储存干草用的。那三间草屋犹如祖国的台湾小岛一样孤零零地立在村外的打谷场边。从此表爷就一个人住在里面结束了他 耳根不能清净的大院生活。

那时收割庄稼主要是靠人力,而我们的晒谷场就在表爷门口,他总少不了帮忙,有时还耽误了吃饭,遇到天阴下更是全力一赴。如今他的年纪大了,我们 姐妹几个也相继出家,每次回娘家看望父亲,偶尔遇见表爷,总是寒嘘几句想到他曾经在困难时候给于我们的帮助,{那时我却认为他是吝啬,他一个人怎么有能力照顾得了我们姐弟几个人啊!}心中总是不安和惭愧。父亲虽然现在一个人在家可是还有我们姐弟几个隔些日子来探望。而表爷呢,鳏寡孤独劳碌一生,无依无靠又无人探望,他的那座“台湾小岛”久经风霜雨露,屋顶上的茅草也纷纷扬扬,土垛的墙经过风雨的冲刷,也剥落断裂,留下凸凹不平的痕迹。幸得村里又重新在村中一块空地给他盖了两间小瓦房,表爷又重新融入村中,告别了独住“孤岛”的凄凉生活。但是他的腿落下了毛病,每天拄着拐杖拉着一条病腿,靠放几只羊打发着日子。看着他行动如此困难,我心中不禁心酸难过,他叹道“活着简直是受罪 ”。

然而,事情总有意外的结果。

离我们村几里远的公路旁,我乡的敬老院在不知不觉中建成了,它建立在一座园林旁边,前面是一条宽广的公路两边是花草树木。真是守得云开见日月,表爷和许多象表爷一样孤苦伶仃的老人都被安排进了敬老院。每次上街赶集,总能看见表爷和那些老人们三三两两,有的坐着在聊天;有的在一起下棋;还有的在路边散步。看见表爷我和他打着招呼,他比从前精神多了,也微微变胖的脸上有了我从未见过的笑容。问他:在这里生活怎样,习惯吗?他笑眯眯地说:“还是这里生活好I啊!再也不用自己燎锅底啦!每天的饭菜比从前家里单一的饭强多了,衣服被褥有人拆洗,生病有人照顾,做也没想到现在的大锅饭吃得教人这么舒坦称心。我还要活个大岁数。”听着表爷心满意足的话,我心里踏实了许多,那种杞人忧天的感觉便荡然无存。

我想:无儿无女忍受了一生孤独的表爷,这里应该是他最好的归宿,这里是他们眼里的天堂,如今他们在这里生活得很开心很安逸,是他赶上了好时候,这真是值得庆幸的机遇,这也是他们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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