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随风而去直到无人知晓的情感

2013-08-06 15:01 | 作者:Can I Look your montherB | 散文吧首发

外公兄弟四个,他排行老二。外公的爸我一直都不知道如果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我应该怎样称呼他,妈妈告诉我,用外公当地的话,应该称呼太太,我想,应该就是太老爷的意思吧。外公姓王,排忠字辈,父亲给兄弟四人起名“福禄衷寿”所以外公全名就叫,王忠禄。

王忠禄生在这样一个时代里,那些年有人家死人,就像现在农村妇女饭后聊天说谁谁谁家才买的猪还没养两天就死了一样,很正常,那些年,饿死的人也太多。他父母也一样,不,应该这样说,除了一些地主阶级的家庭,几乎每一家都一样,吃着半个月才舍得下一次锅的半掌的糙米。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已经有没有准备好,但此时此刻写到这个故事,我眼泪仍然控制不住一滴一滴往下落,或许是真的太懦弱。我继续说。我想,那些年饥饿的感觉,可能和我们现在午饭吃过快到晚饭时间一样吧,就是那种,还能记得上一顿已经吃过,但少许还是有饿的念头。但王忠禄村子的那些人,视这种感觉为正常。王忠禄的爸爸去世的很早,我问过他关于他的亲生父亲,他是这样回答我的“我第一个爸爸去世是什么时候,我已经完全忘记了,但我只知道,那一年爸爸的兄弟也走了。那时候村里人去世,人们已经不敢哭,害怕哭了之后就没力气干活,怕哭过之后就不想活下去,我可能还不明白那种痛苦,我毕竟太小了。”是的,是王忠禄的妈妈,一个人带着四个小男孩勉强度日,我也不明白当时他们到底是怎样活过来的,因为王忠禄和我说,那些年只有很少的人种田,除了地主家的田能够种意外,其他老百姓的田里种的庄稼,根本就活不了,因为你不可能时时刻刻的就待在田边,你一旦走开,那些将要饿死的人,一定会冲到你的田里把种子挖出来吃掉。我也问过王忠禄,为什么地主家的田能种的起,他告诉我因为每个地主家都养的狗,都养的人,只要发现谁吃了他的种子,就会有人冲到他家把他打死。我问他,那就没人管管了吗?王忠禄告诉我“有啊,就是地主管,你肯定理解不了,我不是说了玩的,那些人是真的要把吃种子的打死,打死,真的打死掉。”。我不敢相信

王忠禄的妈妈可能是去地主家干活还是其他的,已经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养活自己的四个儿子的了,王忠禄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活过来的。就这样过了一年。

同村里有这样一个男人,家里普通,已经有四十好几。兄弟两人,家里不算富足,但能够吃的上饭。大哥已经成家了。他自己却单身一人。村里人觉得王忠禄的妈妈可怜,于是就有人把那个男人介绍给王忠禄的妈妈。嫌弃二字,现在每每听到,但在当年,我想这两个字除了地主没人会明白是什么意思吧。于是,王忠禄有了新爸爸,他的新爸爸很好,家里还有点钱,家里先人走了以后家产全都给了两个儿子,而这个男人一点都没有藏着,全拿出来养活这个可怜的老婆和这可怜的四个孩子了,王忠禄可能读过几天书,识得两个字。也算是天大的福气了。

这个男人无私的把钱拿出来养这几个亲人,而他的哥哥把钱拿出来买地,雇人给他种地,隐隐成了一个新的地主。

慢慢的,王忠禄长大了,长到了能做很多事的年龄,那时候的人,每天不吃饭也都是要干活的,因为干活你就还可能可以活着,但不干活,你就一定会死,在成长的这些年,王忠禄每天收拾家里,给人家种田,放牛。渐渐村里的情况也好转了起来,被饿死的人也越来越少,我想,可能这种情况的转变,是因为那些没能力活着的人,已经全都死完了吧。王忠禄的爸爸也病了,但心疼自己小孩风吹晒,就把他送到他的哥哥,也就是那个地主家去帮忙烧水做饭干杂货,在地主家里肯定要比在外好吧,起码地主吃剩下的也是好东西。

这一天的晚上,王忠禄像往常一样在地主家烧洗脚水,地主家门被急促的敲响了,有人来传消息说这个地主的弟弟,也就是王忠禄的爸爸,快要死了。是的,在那样的时代,可能从生病到死亡,也就几天、几个星期或者几个月的时间。王忠禄远远的还是听到了,他想回家,但地主仿佛很不在意他的这个弟弟, 还是照常的吃饭,洗澡。王忠禄一边哭一边做事情,实在受不了了就跪在地主身前,求他让他回去,哪怕是半刻钟。

王忠禄后来跟我说,最后,他还是没能回去,也没看到他的爸爸最后一眼。但地主半里还是起来了,他听人说还是回去看他这个没出息的弟弟,送他最后一程。

我也不知道是哪一年毛主席要打地主阶级,我也不知道在这样的大时代背景下,从阶级上面渗透到这种小农村需要多长时间,但我能肯定的是这个过程一定不会很,但明显的还是有好转,毕竟风声的流传肯定要比地主的反映要快,所以即便有消息传来不能再有地主,那些个地主仍然还是有的。但已经不会那么嚣张那么刺头。王忠禄跟我说,他可能十八岁以后就没有在地主家了,后来就出现了生产队,那时候就已经有一种“大家”的感觉了,因为看到有人将要饿死,是必定会有人去帮助的。

王忠禄和我说,他还小的时候只知道这样一种情感,食物就是天,但父母临死前,一定还是会把一点食物留给自己的孩子。那些年已经完全饿的不能动躺在地上的人,哪怕你告诉他他身前就有一碗没有米的粥,他还是能够坐起身来吃掉,这种力量,我想我是不会懂的。吃种子,甚至吃树皮,虽然很少,但还是有人这么做。

可能就是这样一直到十八岁吧,王忠禄就是这样过来的,谈不上多可怜,也谈不上多幸福,总之就是熬过来了。

外婆的命要比外公好一点,是含着金勺子出生的,外婆跟我说,她小时候没种过地,只是偶尔去田里看到过家里雇的人在忙活。外婆家里很有钱,也是地主,家里三个姐妹,他排行老三,但她跟我说,在她和她的两个姐姐没出生之前,她妈妈生一个就死一个,总之就是养不活,迷信使得外婆的妈妈想办法从外婆妈妈的姐姐那里抱来了一个女孩子,后来才生出了我大外婆,二外婆,和我外婆。也就是说,外婆变成了老四,老大是别人家的,老大和三个妹妹是堂亲。外婆已经记不得很多很多事情了,所以每每在写到外婆的时候,我总是不知道该从何下笔,外婆唯一和我说过的事情就是,他的爸爸是地主,但后来染上了“大烟”直到把家里败的倾家荡产。妈妈跟我说,她也是小时候听外公说起过,外婆的是最小的一个孩子,爸爸很喜欢她,每次烟瘾发作的时候,他想要拿钱出去抽烟,还小的外婆就抱着爸爸的腿,让他不要去,而他爸爸也都会把钱放下,带外婆出去买糖,带她出去玩,但外婆在外玩的时候,他就趁着这个机会,还是去了。

我就是有这样一个“坏习惯”,当家人给我说出这些故事的时候,我就会再脑海里补充这些画面,我想当年外婆在她爸爸面前,个头还只到爸爸的膝盖吧,一双小手抓着爸爸的裤脚,掉着眼泪,弱弱的含着爸爸,只是想他不要再这样”抽烟“。但父亲还是染上了,从开始的家缠万贯,到后来倾家荡产,再到最后的欠债。这是一个必然的结局。

王忠禄已经成人了,他说那时候十八岁已经就是大人了,有什么决策性的问题,人家来找王家,一定会去先找大哥,王忠福而不是去找他们的妈妈,这时候王忠禄的妈妈也不必再还因为生活发愁了,因为四个儿子已经长大,不需要自己抚养,起码自己不会饿死。但也成了一个寡妇。

十八岁就已经是大人,重要是,也要成家了。王忠禄在生产队里不是最受喜欢的,最受喜欢的一定是那些有钱家的公子,或许那些公子其实根本不必要去生产队干活,但在这大势所趋之下,每个人都必须要劳动。王忠禄读过几天书,识得几个字,不怕干活不怕苦,在村子里除了那些个”公子“,也算的上不错了。后来有人介绍了一个女孩子,成了家,就和家里人分开过日子了。那就是我外婆。

外婆已经不是”千金小姐“,她也早习惯干活,也不是娇滴滴的样子。

外公外婆就这样生活到了一起,我无从知道到底是不是幸福,但我知道的是,一旦稳定下来,就是一种劳套的生活模式,白天起床,就去生产队干活,干到中午回来弄饭,下午继续,晚上一起回家睡觉,可能这种日子才是最美的吧。

人生就是这样,好日子永远不会太长久,外婆也生病了,得了一种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的病,发病的症状就是轻微抽搐,会很用力的咬东西,但还不严重,也只是很偶尔的才发作。外婆和她的妈妈一样,生过两三个孩子了,但都养不活,外公说,真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之就是活不了,也不是不给吃,吃的喝的一样都不少,就是活不长,最长的才一个月。外公外婆很痛苦。外公说难过的想死,心疼的要命,一气之下,抱着这一个孩子到锅堂”厨房“上,拿起刀一下子就把小孩的小拇指斩断。谁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这个孩子养活了,后面生的孩子也都能养活了,这个断指的孩子就是我的大舅舅,外婆生的能活下来的有两子一女,我妈排最小。

外公和我说,这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妈妈还不大,勉强刚挣脱襁褓,完全不能照顾自己,但外婆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时不时的就会发作,他看着外婆因为太用力,把牙齿齐齐咬断,不忍心了,就备了许多馒头,后来馒头也没用了,就让她咬自己的手。到现在,外公的手上还有许多的印记。期间也带外婆去看过病,但大夫说这个病他治不了。

终于有一天,外婆又发作了,把外公的手咬的鲜血淋漓,强烈的抽搐终于昏厥过去。人人都说,这一关,外婆是决计挺不过去了,外公这一天生产队,发了疯似的跑到大夫家把他强拽来,大夫说外婆虽然身体没死,但其实已经和死了没两样了。大舅舅跟我说那时候他还记得那天,外公就抱着外婆在家门口,发了疯,眼睛红的可怕,谁也不敢靠着他。跟着,外公就把家里的木板门强行拆了下来,他求人把外婆台到县城里的医院。但周围的人都叫外公看开点,这种情况,抬到半路就肯定已经死了。外公还是求着,说死到哪就是哪,必须要去。于是还是有人跟着外公一起抬着外婆去县城医院了,后来到了医院医生跟外公说,再来晚一点,就真的死了。神仙也救不活。所以外婆欠外公一条命,所以外婆最后还是好了。

外公跟我说,他对不起我妈妈,因为这个事情,在县城耽误了好些天,期间每人照顾我妈妈,不知道妈妈到底是怎样活过来的,妈妈她自己也不知道,也完全不记得这个事情。我想,肯定是有哪个好心人不忍心看着这个小女孩饿死吧。

这件事情过后,也还是照样的生活,过日子嘛,到处都充满平淡。

妈妈跟我说,小时候,几乎每隔几天,都能看到高大的外公扛着个超大的西瓜回来,那也是三个小孩最开心的时候,争着打着都要吃最好的。我妈妈说,大概在她十岁以后,外公就叫人来重新弄住的房子,我依稀还记得我小时在外公家里看到的那种土房子,那种用黄泥土浇灌的、用模具切出来的大土快起的房子。那么的古老而有故事。可妈妈说,那已经是第二次盖的房子了,最原先的,是用莲花塘里的淤泥,一趟一趟的挑过来之后,用工具一遍又一遍的拍打成的那种房子,具体工作流程我一点也不知道,妈妈也不知道。只是这样听说。后来才是我看到的那种黄泥土。妈妈说,房子建的稍微大了点之后,外公的妈妈就过来和他们俩一起住了,我想可能是外婆那段时间的病情的原因吧。具体的,谁也说不清楚了。妈妈说,她记得的小时候,也就是那几件事情。房子砌好了之后,我不知道谁还能知道那时候农村人有种习惯,就是把好的菜啊什么的,放在一个竹篮子里,用绳子挂在正屋内。这样阿猫阿狗够不着,这几个”小机灵鬼“也够不着。妈妈说,二舅打过竹篮的主意。给外公打的从此以后再也不敢了。妈说小时候,每个人家都会弄来许多稻草,烧锅煮饭都用得上,但稻草需要在太阳下晒,几个小孩跟着外公外婆去晒稻草,然后也不知道是哪一个舅舅嘴馋,心里惦记着家里的糖,是真的糖,做饭用的那种一粒一粒的糖,而不是现在人吃的各种口味的那种。好玩的是,因为干坏事太紧张,舅舅把糖罐碰撒了,撒了一地,慌的不得了,就把糖用扫帚扫起来又放到罐子里,装模作样的继续回外公身边干活晒稻草。等晚上外公带着家人回家的时候,发现了糖罐的不正常,于是把每个人都打了一遍。哈哈。

妈妈说她小时,是个野惯了的孩子,到十几岁的时候,已经在村子里有名了,各种调皮捣蛋,跟着我舅舅他们去偷西瓜,偷玉米,偷柿子。妈说她小时候,自己一个人半夜里跑到人家柿子林,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也不害怕,还爬到树上摘柿子吃,现在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的。妈说,她还跟着舅舅去人家玉米地里偷玉米,用那种大麻袋,但也不知道麻袋怎么漏了。玉米地主人顺着玉米就找到外公家了。哈哈

其实还有妈妈长大后,一直到我出生,再到我成长。期间还有很多很多的小故事小片段,但我却不知该如何描述,我记得最清楚的三件事。外婆把我抱在怀里,喂我吃我人生中第一口蛋糕。外公把我抗在肩膀上,看着田里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对我的震撼是极大的。外公抗我抗不动了,想让我自己走,用一个荤油渣哄我自己走路,走了好远好远,好远好远。

外公外婆教我看到长辈要喊,教我吃饭不能剩下,教我让着妹妹,教我感恩,教我礼貌,教我。。。。。

在我眼里,外公外婆是一体的,他们对我的,我真的词穷了。

如今外公外婆的模样,佝偻的身子,只要看到我,脸上就不缺笑容,总是喊我强子强子,问我学习怎么样,工作怎么样,苦点没事,累点没事,天冷没事就别来了,天热别老往这边跑,妈身体不好你照应好她,我最舍不得你。

公公婆婆,我最舍不得的也是你们啊。我好痛苦好难过,我真的真的什么都不要,你们再陪陪我好不好。我还要吃你们包的团子,你们煮的白糖粥和鸡蛋,你们腌的所有东西,我还想每次回来都亲亲你们的脸,我还要看到外婆你不让我靠近你说你身上脏,我还想每次通完电话外公你跟我说再会,再会。我还想你们在我身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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