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的小路

我们村子的西边有一条弯弯的小路，弯弯的小路旁依偎着一条弯弯的沟渠。春天一到，渠水清澈见底，昼夜不息潺潺而去。阳光照在沟渠的水面上仿佛是一条长长的白亮亮的银箔撒上了一层细碎的金子，熠熠闪光。

我上初中那阵子，同学们兴派对儿，也给我派了一个。我是班长，她是团支部书记。她那圆润的脸上，一笑一对深深的酒窝，虽不算窈窕淑女，但也有几分姿色，而且小有才气，文采与我不相上下，属于那种看过不少中外小说开知识较早的女生。我们经常在一起研究班里的工作、开展课外活动什么的。久而久之，还真是潜生出一种朦朦胧胧的小感觉来。那种怪思怪想就像一只不安分的小虫儿时不时在我心里爬来爬去。

她家住在我们村前头的营子里，我们村西的那条小路是她上学、放学的必经之途。那时候，她边上学边给她在小学教书的嫂子带看小孩，早上送回家里去，晚上接到学校来。

记得那是一个深秋的早晨，村前的棉花地先一天社员们拔了棉杆。一大早，大嫂便把我从梦中喊起来，一起到那棉花地里去抢割青草。天刚拂晓，一层薄如轻纱的雾霭弥散在广袤的原野上空。远处的村落笼罩着袅袅炊烟，路边的野草挑着晶莹的露珠。我和大嫂一阵忙活收割完几捆青草，红日尚未露脸儿，但瑰丽的霞光已把那小路照亮。

因为我要上学的缘故，大嫂让我抱了两捆草先回家去，正巧遇上了她。像是约好了似的，她从路那头款款地走来。开始是抱，后来是牵着她那侄女儿。远远地望去，东方天际遥远的地平线上起伏着黛色的、逶迤的山峦，就地绵延着的黛色和她那披下的秀发是同一个色调，半边的脸颊红红的，被喷薄欲出的红日擦了一层胭脂粉。弥漫如火的朝霞慢慢地铺张过来，烘托出她那豆蔻少女秀丽的倩影。

我和她仅一沟之隔。她停下了脚步。我们的眼睛像是磁石吸引了一般，彼此的心跳好像都听得出来。

“这么早呀?”她跟我打起招呼。我呜啦了一句什么，便左右打量寻思着如何过那条沟渠。渠的上头连接着村中的大堰，若从渠的下游走过去，得绕上小半里路；如果淌过沟渠，深秋的水够刺骨的。“跳过去！”我的脑子里一闪念，但立马又打了退堂鼓——我又小又矮又瘦，横在我面前的沟渠足有八、九尺宽，我站的地方低她那边一米多。正在我犹豫不决时，我的目光与她的目光恰好对视。分明看出，她那明亮的眸子下面闪烁着挑衅、鼓动的光芒，像是在说：跳，跳呀，有胆量的跳呀！

我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和力量，不容思忖，“呼、呼”地将两捆青草一一扔过沟去，后退了几步，甩开膀子，迈开双腿，向沟渠对面冲去。“扑嗵”，我落在了沟渠的边缘上，水花溅起了一片。

我不知是怎么爬上小路的。当我像只落汤鸡站在她的面前，慢慢地抬眼望着她时，一丝苦笑僵在她的脸上，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鄙夷。

我还没回过神，她已拉起那小囡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抱着草捆，拖着湿透了的裤管和布鞋，“咕叽—、咕叽——”地朝村里走去，心中那个朦胧的精灵儿就像那条弯弯的小路渐渐地越离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