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义轩记

2013-07-24 08:57 | 作者:郑长春 | 散文吧首发

信义轩记

郑长

庚寅年春,我的一篇散文《古镇遗》在北京获奖。抚摸着大红烫金证书,端坐办公桌前良久。正恍然入梦,手机响了,我赶紧接听,却是一个陌生的女中音。

她说,你是不是郑长春啊,对,就是那个成天写社旗文章青年作家?

我听得一头雾水。以为骚扰电话,或是打错了电话。半天没敢作声。

“我叫贾梦旗,《古镇遗梦》的梦,社旗的旗……我看过你写的文章,把社旗真的写绝了,我现在就生活在社旗,但我不是真正的社旗人。你写清代一条街,写山陕会馆,写同福客栈,写广和客栈凌霄花,写大升玉茶庄……可是,你知不知道,这里还有个更好玩的地方?”

我也顾不上细想是“贾(假)梦旗”了还是“真梦旗”,就迫不及待地接上了话题:“社旗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信义轩啊!”就挂断了电话。

呵,这个姑娘!——也难怪不是社旗人,太心直口快、干脆利索了吧?

不管怎么,我突然间对这个女孩提供的“线索”很感兴趣。说不清为什么,就是很想再听听她说话。

于是借着余兴,按手机上留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接电话的,却说是赊店一售楼部的热线。我再往下问,对方好像有些不耐烦了。说,刚那个叫贾梦旗的售楼小姐已经走了。

这么快就走了,时间观念这么强啊。

我想,大概是跟客户谈生意去了吧。或,去了那个叫“信义轩”的地方,玩去了。

慢慢地,我的印记模糊了贾梦旗,开始反复地回旋着“信义轩”。

信义轩到底是个什么好去处,那里究竟有着怎样的与众不同?

种种悬念,在脑际盘旋了许久。

此刻,我多想一下子飞过去,看看信义轩的庐山真面目。

但终因“身在江湖心不由己”,无法成行。

不过,我却一直坚信:有缘的人和物,早晚还是会再见的!

否则,缘分就真的不叫缘分了。

因此,我开始有了幻想,有了相思,有了无法名状的兴奋。

如果单单是兴奋,也就罢了。问题是,兴奋的背后往往潜藏着巨大的渴望。渴望得不到,便郁闷满怀。因为信义轩,因为梦中的赊店,我知道了“情到深处人寂寞”的滋味。

我弄不清,我为何会对那里情有独钟?

是那里有我前世注定的姻缘,还是有我今生无法割舍的情结……不管怎样,我心里明白,没有理由淹没我那颗好奇的念想。无论“信义轩”是什么,我都不能放弃渴望的脚步,不放弃就意味着那一份美好永远可期。

我坚信,心中有,天下无敌。

是的,我坚信。

这一坚信,转眼就是三年。

壬辰年清明,我回乡祭祖。有幸忙中偷闲,到了一趟赊店清代一条街。

一进赊店城,我就像下山狐狸一样,左瞧瞧,右看看,从山陕会馆的琉璃照壁前一路向南。

天空中飘着薄薄的。似乎,空中还流动几许似烟似雾的风云。

我便抱怨自己来得真不是时候

悠长的古街上,几朵漂亮的雨伞,像河面上游来走去的几朵小花。

街道两旁的阁楼上,看不清精雕细琢的飞禽走兽,只有数不清的红灯笼,天灯一样,躲在濛濛烟雨中,偶尔动一动,才知有风吹来。

这样也好,不会被那些鲜明夺目的广告牌所打扰,也不会被昔日的沸沸喧嚣所淹没。

我就贴着墙,贴着砖,隔着门。隔着窗,看哪一家的店铺琳琅满目,看那一处的风景别具一格,就往哪里去,就往哪里钻。

这样的感觉多好!

不会走马观花,不会眼花缭乱,不会“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看,缘分不是说来就来了么!

花格子门窗内,一片片,一堆堆,明晃晃,亮晶晶的是什么?

古玩、字画、茶艺、瓷器、根雕、玉器、仿古红木家具、工艺品、手工制作的各种铜器……哦,这是三年前那个售楼小姐向我神秘推荐的信义轩吧。

似曾相识,一见钟情,夙愿成真……此刻,我用什么词语要表达那种“相见恨晚”的心情呢!

我扶着古色古香的木门,懵懵然,不敢轻易进去。

我真的怕,怕一不小心走进去,惊醒了那一帘幽梦。

因为我心里明白,这是一个梦幻的世界。或者说,是一处诗意的宝地。

这里,承载着许多古今传奇和历史气息。不仅仅是梦幻和诗意,值得称道的,还是那些举目可见静卧一处的花虫鱼、金银首饰、奇石根雕和五花八门的古董等。

幽深的三进庭院,古风犹存,雅致贵气。两边的廊房墙壁上,悬挂着一排朴拙可爱的雕塑,这些雕像大都是释、道、儒及中国民俗里的人像,人像嵌在褐色核桃木板子上,板子用沤制麻绳吊起贴于墙壁。悉心数之,有达摩悟禅,有礼佛法老,有笑佛弥勒,有文圣孔子,有金瓜武士、游僧济公、欢喜财神、文昌神、赵公明……个个栩栩如生,神采各异,或达观悟道或笑傲江湖或正气凛然,充盈着艺术宗教的色彩和传统文化的内涵。

无疑,这是在少数民族地区比较流行立体的壁画。

但,在一个中原古镇,在古镇一个优雅的庭院里静静地林立着,至少可以见证:中华民族生生不息、延绵至今,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我们有文化信仰。所以,我们应该向全世界很自豪地说,在新的时代条件下,每一个华子孙应当坚持信仰的自觉,更加珍视我们祖先传下的信仰,同时亦应展现更加进步、更加包容、更加自信的胸怀。

宗教信仰在世界许多地方培育了人们的道德,建立了生活秩序,凝结了人群,固然是人类文明进程中的重要现象。但信仰具有多种形态,文化信仰也是一种坚定的信仰,而且它不排斥宗教信仰,具有极大的共融性。英国诗人艾略特称文化是“一个民族的全部生活方式,从出生到走进坟墓,从清早到晚,甚至在睡梦之中。”中华民族有五千年的文化积淀,当然有自己的信仰传统。

在物质丰富的今天,反而有的人变得困惑迷茫了,这些年的快速发展,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了,贫富差距拉大了,甚至有些人一夜暴富引起人们心中失衡。许多人在感叹道德滑坡,价值观混乱;失去了传统的信仰,又没有补充新的信仰。

有人因此提出,传统的东西是不是真的过时了,是否应当建立新的价值体系?其实,传统的价值是千百年来由民众一代又一代沉淀形成的,不是由圣贤们规定的,虽然易于传代的精炼的表达往往是由圣贤们归纳和提炼的。

我的看法是,今天不是要把传统的东西全部推倒重来,而是要结合新的时代环境,重新提炼和发展,形成契合当前时代特征的价值信仰,它应当是在传统价值信仰上的继承和扬弃。

于是,心如止水。在一尊“渔夫逸情”的雕塑前,静默良久。

雕像上老渔夫,眉目健朗,白须飘然,一手握无竿之钓,一手扶竹箬斗笠,悠闲地坐在小船上,身边置一篾篓,很有相忘江湖、红尘之外的味道。细细端详,雕塑边示版上如是说:“古有贤者,尝难抒志,遁世入隐,浪迹山水,遂有渔樵耕读之闲情逸致。此其之一也。扁舟篾篓,而无竿网,正闲逸之情也”。

崇尚自然,返璞归真;追求自由,与世无争——这何尝不是中国读书人所谓的飘逸、洒脱呢?

我仿佛看到,那渔夫可能就是魏晋时期“竹林七贤”中的一员。他们那种隐居求志、宁静致远的人生态度出世的态度,对整个世界影响很大,将一直存在下去。

其实,道家讲的“无为而治”并不是说什么都不做,而是说要追求简单实用,按真理和规律办事。道德经这本书博大精深,从治国方针到领兵打仗,从为人处世到休生养息可以说样样皆有,是不可多得的宗教和哲学的双重读物。

科学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科学不能解决的问题由宗教和哲学来解决,我们总喜欢用科学来对抗真理,用聪明来对抗规律,结果这种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往往被现实的一个耳光打的满地找牙。

有一句名言,叫“人类一说话,上帝就发笑”。

笑什么呢?我觉得,这句话在这里的真正意思,不是嘲弄世人,而是告诫众生:既然简单的方法有用,我们就不要弄得复杂。

同样的道理,个人修养也离不开“无为而治”。少私寡欲,清静无为,因为一旦欲望多了就会不择手段,害人害己,正所谓“人无求时品自高”矣。

随着经济发展、市场开放,近年来,“古玩”渐渐形成一个投资行业。古玩市场的繁荣,已经成为促进商业、旅游、服务等相关行业发展不可或缺的文化现象。说心里话,我是一直不太赞成“古玩市场”这种叫法儿。顾名思义,“古玩”就是古代的玩意儿。古代的玩意儿,在今天看来,就是历史遗物。遗物者,见证时代兴衰和世态炎凉者。其价值,不可估量;其精神,意义深远。是无价之宝矣!

若戴上“市场”的帽子,难免世俗和商业化。这样的宝物,原则上是不可做交易的。哪怕馈赠和施舍都行。否则,对“古玩”就是一种贬低和亵渎。

据信义轩老板丁先生介绍,他对古玩的喜爱和理解,已非常人所想。为此,他云游天下广纳四宝,见了喜欢的古董愿意倾其所有,甚至生命。所以,在赊店小城,能理解者甚少。自然,背后颇有争议。

一个人活在世上,难免被人评头论足。这个身在世俗、心怀大梦的男人,在我看来,算不得特立独行,但在这个没落的古镇,绝对可以说是个有思想、想干事的另类。那么,他想干些什么呢?

那一大堆古董和金银玉器,就是他的全部答案。

我在走访中了解到,这个信义轩自开业以来,深受艺术爱好者、收藏人士热捧。每天前来参观淘宝访古者,少者上百,多者成千上万,节假日更甚。皆来自全国各地。

整个庭院,看是修心养性好去处,实乃极尽博物馆之功能和义务。环墙竖立着陈列古董的柜子、鱼缸、花盆、石碑。就连潮湿的墙角处,也摆放着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陶器、石雕和大瓷罐。四把清代皇帝坐过的红木椅子,敦实厚重,雕龙画凤。一只藏地的大牛头正对着大门。而另一间雅室,墙壁四周挂满了各种式样的明清时期历史人物画像,和其他叫不上名字的宝剑,桌上、橱柜里也放着些精致华贵的百宝箱。

于是,我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在很多场合,多数人会认为,古玩市场就是文物市场。古玩市场真的能与文物市场划等号吗?

我们知道,过去的许多老城古镇,古玩集中之地就是自由市场,旧书字画、古董工艺品,无所不卖。形成气候后,有人便称它们为旧货市场,也有人称之为工艺品市场,还有的叫文化市场。

但认真想想,你就会发现,工艺品、仿制品、旧货、小玩意儿……包罗万象,似乎哪个称谓都无法概括它们的实际状况。因为,它的概念太大了。

博大精深,大得没有了自己的形状,已经到来“方寸之间,气象万千”境界。

对于这样的文化,你能一两句话说的清“古玩”究竟是何物吗?

所以在我看来,每一个古玩,它不仅是商家营造的精神世界,而且也是文化雅士们内心一个难以割舍的历史情结。

那里,浸染着一种深深的爱。

有人说,如果一心想做收藏,最好是多收藏有利于自己五行的古董为好,这样对自己运势有利,还说如果一个人命里忌土,那就不能收藏瓷器等东西。

这话有道理吗?

我的看法是,古董虽好,但收藏也不是人人都适合搞。为何?

因为,你不懂它。再好的东西,你不懂,你就看不到它潜在的价值,更无法了解它的前世今生,所以你也不懂珍惜。

说得俗气点,就像身边擦肩而过的美女,你看着她漂亮,别人也看着她别有风姿,可是,你不懂她。不懂女人,她就是站在你面前,就算被你千方百计地追到手或接入洞房,你又能如何?在你眼里,她永远不过一个女人。或者说,她只是一个与你性别不同的人而已。如此而已。

这样的人,你会珍惜吗?你会不惜代价的去爱吗?

很多时候,爱与喜欢是两码事。

就说字画吧,如果你仅仅是喜欢,那么,你再阔绰的投入也是一种附庸风雅。要是真的喜爱,那种对艺术的审美和敬仰,一定会体现在很微妙的生活细节里。那种谨慎和耐心,只有懂艺术的人才会用生命去期待。

所以说,对于古玩,如果仅仅是玩玩,真的就不适合搞收藏。甚至,会沦落“玩物丧志”的下场。我们不是常常挂在嘴边,“宝剑赠英雄、有情人终成眷属”吗?

那么,谁是英雄,谁是古玩的知音、艺术的眷属?

大概,只有宝剑和有情人们知道。

在古董中有些东西气场是有时间段的,在古时是旺主人的,但随着时间推移就变成过气物品了,大家可见到有很多富商及达官贵人,买了某件古董古玩回家后,就开始不顺利,身体,工作,甚至家庭,祸事不断,病痛不断,就是受这个古董古玩运气的旺衰影响。说白了,就是它“过气了”,这个时候,就只能看,能作摆设,一定不能戴在身上,或放在卧室里,是大忌。

艺术品或古董的收藏最好来路分明,否则收藏到盗品,而且该艺术品是死去的人心爱之物时,则买艺术品的人可能会倒霉,精神生活会受到困扰。

古董太高贵者,切不要放于外面注目之处,免招盗贼上门。

如果收藏了动物类的雕件如老虎、狮子、老鹰等凶猛动物,最好是先放在屋外晒太阳并沾夜间甘露,以便将邪灵驱除。如果收藏了古兵器,则更应该注意古兵器是否带煞气、或正气,最好是在正午时光,把古兵器放在阳光下晒下为好。

小时候,我懵懵懂懂听一位道士说过,收藏古玉,有时需要特加注意,古代崇玉所以大多在陪葬中出土,且有些就放在墓主人身上的,这些宝物大多是旧主人心爱之物,上边会遗留着旧主人的信息,如果自身气场不旺,最好收藏来路分明的古玉。如果看自己特喜欢的,非要买回家的话,那要牢记两条:一是不可以贴身放,二是不可放在卧室里,要放在客厅或者神位附近为好。

现在,有多少人注意过,收藏这些艺术品,会给家里的带来怎样的运气呢?

艺术在客厅布置最好以重点美化空间,但有的为了炫耀自己的生活品质与社会地位,往往把客厅装饰得琳琅满目,这样的人,他的心即被不会讲话的东西束缚了。

我觉得,艺术品最好是有‘禅’意境者为上品,因为它能启发人的佛性。

艺术品如是宝剑,则更应该注意剑气是否带煞气或正气。

在我看来,优质的艺术或古董,是不需要多余的语言张扬,不需要商业的炒作,它只要静静地呆着,哪怕是一处黑暗的角落,也会在漫长的时空里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就像一个人,修炼到一定程度,即使肉体衰弱了,思想依旧可以照耀历史的天空。

文化﹑艺术﹑科技﹑技术其本身不能直接产生效益,需要进一步成果转化才可以或流通或传承。成果转化过程中需要市场平台,从地域经济发展角度来看,完成市场平台建设就需要搭建一条完整的产业链,由产业链派生区域经济微生态环境。环境,是造就发展基础的唯一选择。

就信义轩来说,它在赊店整个文化产业链上可能属于不太显眼的一环。但正是像信义轩这样小小的一环,才坚实地支撑着和点缀着令人瞩目的赊店文化生态环境。

信义轩,赊店文化的一个缩影。它包容万象,收藏古今,茶、禅、古玩,就那么逍遥自在地躺在无声的岁月里。静享人生,任人评说。

一切,在信义轩,相知于禅茶,相忘于江湖。

你不离,我不弃。品茗论道,大话中国。其喜气洋洋者也!

芸芸众生,各有其所。仁者乐山,智者乐水。

然而,我一直无法把眼前这个不修边幅、独爱古董的中原汉子丁老板,与“信义轩”具体地联系起来。就像心底一个谜,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却难轻易破解。

一路走来,我除了惊叹,就是怀疑:难道丁老板的行为也是一种艺术?或者,他就是一个标着“仁、智、礼、义、信”符号的现代版古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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