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园的春天里,行走

文/紫云烟

     春天的沈园。绿柳如织。

     当踏进沈园的那一刻，我已梦落沈园！

     恍然间，一支钗头凤，穿越历史的时空，遗落在沈园。一双红酥手，轻轻将其拾起。那是陆游和唐婉的定期信物。还是那支钗头凤，还是在沈园，可时过境迁，当再次手捻那支钗头凤的时候，唐婉，你焉何泪湿罗衫？

     你上马能击狂胡，剑寒能扫千军，焉何保护不了那个对你痴恋的女子？你一支妙笔，在文坛呼风唤雨，为何却将情愫遗落在沈园，不敢拾捡？

     忘不了相逢的一幕：也是一个春意烂漫的午后，你步履蹒跚，孤影徘徊。沈园里亭台依旧，园林深邃，垂柳依依，那份扯不断的情依旧在你的心底蔓延。你似乎在期盼着，等待着什么。举目四望，这个曾经给你和唐婉增添无限爱恋的沈园啊，此时怎不使你思绪万千！         

     当那缕熟悉的幽香飘来，当那个让你魂萦梦绕的女子，轻移莲步，慢摇罗扇，出现在你视野的时候，你的心头升起怎样的狂喜啊？

     她，依然素衣淡裙，依然妩媚娇羞，只是，眉痕间多了些许的忧愁和憔悴。你多想走上前去，倾诉心中缠绕多时、挥之不去的情殇！你多想，如当初一样，牵着她的红酥手，为她，抚平眉间的轻愁！

    可是，现在，你不能！四目相视，无语泪流。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你的心，也在这一刻，凝固。

    我无法想象，你们目光触到的刹那，是怎样一种心境？你心中涌起的万丈波澜，如何收拢在这小小的胸堂之中！  

     陆游啊，你手执唐婉送你的黄藤酒，为何颤抖不已？疆场上飒爽英姿的你啊，为何此时泪水长流？

     罢罢罢！万千话语无从寄，一首素词道浓情！蘸着泪水，笔走龙蛇！于是，你曾经握过兵戈的手，在墙壁上，为唐婉，也为后人，留下了千古名殇：

     红酥手，黄籘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也许此时的陆游，最能体会近在咫尺，远在天涯的感觉。春景依旧，却早已物是人非今非昨！是悲伤，还是叹惋，只有陆游自己知道。这一次美丽的相遇，给唐婉留下无尽的痛，也为后人留下了深深的遗憾。

     又是一年春草绿。

     在沈园，我们再次将几百年前遗落的那场美丽的痛，拾起。

     我们似乎看到：

     那年，那月。唐婉再游沈园，在侍女的搀扶下，在沈园里寻寻觅觅。也许她想再次重温那四目相视时的温存吧。

     春依旧，人非昨。失望中的唐婉，回眸张望中，瞥见了墙壁上陆游题写的那首词。           

     无法研读陆游题在墙壁上的词带给唐婉的感伤。在沈园的春天里，这个典雅文静的女子，又一次，迷失在他们之间的爱情里。

     纤手巍巍，犹如风中的落叶。默默摘下头上的那支钗头凤，凝视着。这上面，记载了他们之间曾经的刻骨爱恋。在无处话凄凉的沈园里，她将自己的心结挥洒：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乾，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唐婉走了，犹如一片风中的落叶。在沈园柳絮漫天的春天里，飘逝。

     对唐婉念念不忘的陆游，68岁时再次来到沈园寻梦，看到了唐婉也题在墙壁上的旧词。我们也无法探寻诗人看见唐婉这首词时的情怀，只能从他的词句中，感悟他的思绪。

      “ 枫叶初丹槲叶黄，河阳愁鬓怯新霜。林亭感旧空回首，泉路凭谁说断肠？坏壁旧题尘漠漠，断云幽梦事茫茫。年来妄念消除尽，回向蒲龛一炷香。”

     沈园，曾经是他们爱情的乐园，而今，年老的陆游茕茕孑立，孤身在偌大的沈园里踽踽而行。沈园，见证了刻骨蚀心的爱恋，也宣告了凄婉悲凉的结局。这段情，在葱茏的春天，挂在了沈园斑驳的墙壁上，伴着历史的风雨，成为爱的墓碑。 

人间万事，爱恨情仇，早已消磨殆尽。唯有，沈园的春天，花草依旧，清香依然。空回首，难见美人，空蹉跎，难诉衷肠。

行走在沈园的春天里，阅读着沈园书写的这段爱情。沈园斑驳的墙壁，永远定格在那卷宋代的诗书里。我们再也寻不到那个柳下舞姿嫣然的女子；再也寻不到，那秋千上回眸一笑的神韵。那美人，终究做了土，那幽梦，终究太匆匆！

    当我们将目光落在钱君陶先生书写的对联上：“宫墙柳，一片柔情，付与东风飞白絮；六曲栏，几多绮思，频抛细雨送黄昏”，我们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眼前又出现了那个婀娜的身影，和泪眼执酒的诗人.......

    我们在沈园的春天里，呼吸着这份美丽的痛，沉重的行走......

                                                                                                                   云烟于2011年3月28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