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散的筵席
总有些回忆在叹息声中重复上演，时光摩挲后的旧电影越发沧桑凄凉，偶然间再站在荧幕前时，心已经不痛了，眼睛也不红了。只是，叹息多了。
—— 晏小婷。
·
【壹】
尹桉在微博上这样写着：当我不再因某件事而喋喋不休的争论，当我不再在办公室里大声喧哗，当我不再没有形象的嘻哈吵闹。当我的存在变得安静，当我戴上耳机除了工作不闻窗外事，当我不再好胜的发表各种意见……
邹丹丹告诉尹桉，这是成熟的表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就都变得显而易见。尹桉沉默的走在光华村街的路边，看着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擦肩而过成了理所当然。
半个时辰前，行政部门的同事在吃午饭聊天时说：“李林辞职了，下周把这个月做满就走。”她说得很是云淡风轻，好像这本就是一件无伤大雅的常事。
这天中午的风很凉，阳光若隐若现，尹桉愣了好一会儿，接着浅浅的笑了。尹桉没有向行政部门的同事追问李林辞职的原因，只是一言不发的嚼着没有味道的白米饭，没有人发现这一刻尹桉失神的黯然。
尹桉想找李林问问为什么要辞职？但她却没有去做。应该说，尹桉是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理由去问。而即便问了，又能改变什么呢？难道要去拉着他的手，再沮丧着脸，眼含泪花的说“不要走好不好，留下来好不好。”尹桉是骄傲的，她不能，她不敢。
“你可以去挽留下呗，说不准他改变主意呢？”邹丹丹心疼尹桉的沉默，半开玩笑的逗着尹桉。
“没用的，不是吗？”尹桉远远的看着李林忙碌的身影，李林看到尹桉时，尹桉又很快的转移开了视线。
李林很倔强，决定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
·
【贰】
这个消息来得太快，让人措手不及。
下午的工作力不从心，尹桉在微博上写了一段很矫情的话：“我终究还是个念旧的人，时常在不经意间念起过往的时光。公司的发展越来越好，身为公司的一份子，我为之骄傲，但却没了曾时的欢愉。现在，我还是原来的我，却只能安静的沉默在人群里怀念最初的点点滴滴。今天的情绪很低落，想到过去眉开眼笑的日子，想到那些日子里没个正经的嬉笑喧哗，想到那些一起努力过的工作伙伴，心里很堵，闷得难受。”
李林很少上微薄，却也巧合在这天上打开微博看到了尹桉写的话。尹桉是个微博控，总会把自己的小心思写在微博上，公司玩微博的人寥寥无几，这也让尹桉放大胆子的写了很多在公司不方便表达出的话。
“啥都不说，我懂。”是李林的留言。
尹桉看着这简单的六个字，按捺住酸涩着的鼻子和渐红的眼眶，狠狠的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角是上扬的。
邹丹丹看了尹桉写的微博，原本是打算在这个深夜里给尹桉打通电话的，但邹丹丹知道尹桉的性子，电话里的尹桉，应该不会把情绪发泄出来吧。谁都知道尹桉是个习惯将情绪发泄在文字里的姑娘。邹丹丹担心尹桉，担心尹桉的坚强敌不过坚强背后的懦弱，担心尹桉把情绪憋在心里苦了自己。
有些情绪，该发泄出来的，总比闷在心里的好。
“过去是美好的，所以我们时常都在怀念。可是在怀念时却忽略了现在的人和事，然后再在未来怀念现在。为什么要一直生活在怀念里呢？时间不会倒转也不会停止，时间在不停的推我们往前走，留也留不住。所以该来的终会来，该走的总会走，珍惜现在好吗？妞，等哪一天你不再反复怀念过去，等哪一天你开始享受现在的时候，我会为你开心的。妞，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人与人之间终会有分开的时候。两个人即便感情再好，也有分开的一天。你害怕分离，所以选择把内心藏起来，戴上面具。只是这样的你，怎么快乐？这样的你，该有多累。这样的你，让我很心疼。”
邹丹丹在尹桉的微博中回复了这样一段很长的话。
终于，心弦被触动的疼，尹桉趴在键盘上，狠狠的，狠狠的哭了。
终究还是无法装作什么事都不曾发生，终究还是无法装作可以坚强到无坚不摧，终究还是无法做到若无其事的样子。
·
【叁】
“李林辞职，公司里就属你最难过，别人都还以为你喜欢李林呢。”
邹丹丹跟尹桉说这话时是公司举办户外活动的时候，五一节小长假的前一天，尹桉怎会不知道过了今天，李林就要离开这个公司了。
“训练活动开始前，我们先来热热身，请各位先生小姐们站成两排，给你左边的同事捏捏肩捶捶背。”谁知李林不知从哪窜出来往尹桉的左边一站“尹桉，来，给我捏肩捶背。”
意料之中的，李林的这一举动惹得一阵喧哗。尹桉不在意这般或许是嘲讽或许是玩笑的喧哗，同样的，李林也不在意这些。因两人一向就走得近，这样的声音也就已经听习惯了。
训练的途中，火热的太阳下大家都累得精疲力尽，因公司有给大家准备矿泉水，也没有谁想过要自己去买的。休息时间里李林路过小卖部也就顺便买了一瓶冰水，大家都羡慕嫉妒恨时。尹桉往李林身边一站，谄媚的看着李林。
李林自然是知道尹桉的意图，但却是想要逗逗这妞，“别想，不给。”
“李哥哥，林哥哥，好哥哥，林大帅哥，你最好了。”
尹桉的脾气是公司里出了名的古怪，有时候是个十足的母老虎，嗓门大，爱吼人，脾气一上来甚至会跟老板吵架，凶起来更是谁都不放在眼里。但尹桉的温柔体贴也是公司里出了名的，对每个人都很好，时常帮大家做力所能及的事，关心同事，体贴伙伴。而尹桉爱撒娇的这点小性子虽谈不上众人皆知，毕竟她可不是随随便便对任何人撒娇的女生，只是一旦撒起娇来，还真的是什么事儿都能马到成功。
这不，当李林把冰水给尹桉的时候，旁人也都并不意外。
尹桉的心是暖的，但却感到突然的悲伤。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对李林撒娇了吧。
“妞，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李林？你们的互动也太暧昧了。”邹丹丹趁没人时，很是认真的问尹桉。
“如果小哥还在，那你岂不是会问我是不是爱小哥了？”小哥是在两个月前离职的，跟尹桉走得挺近，两人的友情也很是要好，小哥离职后，尹桉也会时不时的谈起小哥。两个月前小哥还在的那些日子，公司里不免有人猜疑尹桉跟小哥之间有特殊关系，甚至还有人说尹桉跟小哥很般配。但实质上两人只是知己罢了。
“那小哥离职时也没见你魂不守舍，也没见你多难过呀？但是你现在搞得跟失恋似的。”
尹桉突然的停住脚步，沉默着，眼睛泛红了。
“李林的离开让我猛然发觉，当初的一群比同事更难得可贵的朋友，都走了。在这个公司里，我头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冷清和孤单。”
·
【肆】
尹桉是在2011年的春天来到这公司的，那会儿她才是刚从大学校园里走出来的小姑娘，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公司的人虽不多，但陌生感和畏惧感依然将她紧紧的包围着。
“两年前当我刚来到这里时，我把这里当作是我的家，公司里的每一个同事都是我的兄弟姐妹。我们不管做什么都是一起的，一起埋汰老板，一起去吃午饭，一起叫外卖，一起嚷着找老板请客，一起计划出游，如果是谁的工作太忙，那么我们会一起分担完成。我的双生花、阿瑞、丫头、胖哥、一哥、小哥、李林等等。那时我们就十来个人，阿瑞是我这些年来最美的一场遇见，小哥常常陪我一起加班到很晚，会因为服务员态度不好跟服务员吼，丫头因为老板骂了我比我还哭得厉害，等等……”
“这两年来发生的变化太大了，当初相亲相爱的一群人，在两年里散的散，走的走。除了阿瑞离开的时候我大哭了一场，之后每个人离开，我都能做到顺其自然的去面对。可是，当我发觉公司的人多了，多了整整四倍不止，而当初的我们那群人就只剩下我和李林时，我慌了。但我一直庆幸的觉得，还好李林一直都在。可是，如今，就只剩下我了。”
尹桉的眼睛湿润了。
在这个公司里，虽然人多了，新人的面孔慢慢变得熟悉，新人慢慢的不再陌生，但在尹桉的心里却依旧是陌生着的。
尹桉说：“丹丹，你要是认识以前的我，你一定会对我现在的我感到陌生。我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安静，前所未有的安静。不闹了，不吵了，不大声喧哗了，不嘻嘻哈哈了，不没事找事儿做了。”
邹丹丹心疼着尹桉，这个她认识的最敏感的女生，明明没有很坚强，明明不想要安静的生活，却要装作很坚强，却要关闭上自己的心门，让自己变得安静。
邹丹丹告诉尹桉：不是你的性格变了，是环境迫使你改变了。因为少了陪你嘻哈喧闹的人，因为少了值得你没有丝毫防备敞开心扉接纳的人。
·
【伍】
五月的阳光明媚得很是耀眼，五一节假期后第一天上班回到公司，看着办公室里空出来的位置。他还是离开了。
李林是公司众多同事中尹桉为数不多的朋友，他们不在同个部门的，但却是工作中很默契的搭档。李林负责网站程序，尹桉负责网站内容。认识的两年里，尹桉时常笑话李林一点也不像地道的四川人，四川话很烂，普通话让人听不懂，川普倒是说得有模有样。正因如此，话不多的李林，一说话就会给人一种他是在讲冷笑话的感觉。
李林人很好，至少在这个勾心斗角的污浊社会中，李林的单纯和善良是难得可贵的。
因男女隔阂的关系，公司里的男女同事之间是很难得有关系特好的，但尹桉和李林却是个例外。
尹桉说李林像个成熟的哥哥，总在她不小心犯错的时候提点她，以免落下更大的失误。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平日里总是中午才到公司的老板突发奇想的一早就到了公司，尹桉跨进办公室门的时候还在大声嚷嚷“公司就是抠门，加班都没加班费的。”“加班的时候没加班费，稍微迟到一小会儿就得扣工资。”……
“傻子，别嚷了，老板在里面。”是李林给尹桉发了条消息，尹桉才乖乖闭嘴的。
还有一次是公司聚会的某个晚上，大家在KTV里喝酒唱歌，即便都十一点了，尹桉还意犹未尽的在KTV里嘻哈着。
李林将手持麦克风的尹桉拉出包房，安静的走廊上，李林问尹桉“是不是应该走了，都十一点过了，你的自行车还在停车场的，一会儿停车场看守的人走了，你就不怕车被偷吗？你一个女孩子，晚了一个人骑车回去也不安全。”
尹桉虽谈不上是个心细的女孩子，但却也是个敏感的姑娘。她认为虽然平时是不怎么在意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也正因为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便可以懂得一个人。
尹桉说李林很闹，像个欠揍的小孩。理所当然的问她要吃的，理所当然的让她帮他弄这个，给他做那个。
“尹桉，公司买了一箱橘子和一箱苹果，来，给哥先剥个橘子，然后再洗个苹果，要洗干净点。”
“你没手呀？”尹桉虽然抱怨，但却也乖乖的剥了橘子，洗了苹果。
某天中午吃饭，李林嚷嚷着说“尹桉，我剥不掉虾壳，你给我剥。”
……
过去的最终也是过去了的。回忆，终究是美好的。
发愣的回想着过去所发生的点点滴滴，一股很难过的情绪涌上了心头，却无奈不知该如何发泄。尹桉沉沉的叹息着，深呼吸一口气，朝顶楼走去。
尹桉说“李林老欺负我，起初我会瞪他几眼，跟他吵上几句。但后来也在习惯中了解，这就是所谓的朋友，不需要客气，不需要做作，不需要在意别人异样的眼光。因为，我们不仅仅是同事，我们也是朋友。”
·
【陆】
总会有人会起哄，幼稚的以为男女之间的感情不会纯粹。
公司里知道李林已经结婚的很少，只有以前的那些老同事知道。尹桉原本说这话的时候是想要停止公司里的愚蠢的舆论。
但，这反而让别人联想到了婚外情。
尹桉在微博上写了这样一句话，“我想我还是原来的我，做我自己想做的事，不因别人的看法而改变原来的我。”
邹丹丹刚来这公司半年不到，也不知是心疼尹桉，还是两人有许多的共同点，或者是本就投缘。所以对尹桉很好，两个的感情也走得挺近，尹桉告诉她“同事不仅仅只是䐌事，同事里也能有很好很好的朋友，这样的关系下不存在勾心斗角，不存在以利益相争，因为彼此的心情是连在一起的。”
五月初，公司顶楼的蔷薇花开得很是艳丽，公司养的两只白猫悠闲的晒着太阳。尹桉站到护栏边，微风拂过吹乱了她额前的刘海。
邹丹丹走到尹桉身边，遥望这个城市里的车来人往，看着楼下社区里小孩的嬉闹喧哗。
“谢谢你让我遇见了你。当我以为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当我在这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单时，幸好，还有你。”尹桉的声音很轻，像是这一刻的微风，在阳光下暖暖环绕。
社会的无奈，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总会有人离开，即便将来尹桉会走，邹丹丹会走，每个人都会在时间的印迹里来来去去。
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人与人之间总会有分开的一天，总会有人走茶凉的时候。我们无力选择和改变什么，只能随着岁月的逝去渐渐领悟，学会顺其自然。
手机铃声响起，是李林的短信，他说，“我认识的尹桉，应该是快乐的。”
·
—— end ——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