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如山

文/若梅

童年的记忆里，父亲一直是严厉的。以至于平时一不小心做错了事，就会提心吊胆的等着他的“判决”。这一关不过，是断然不能放下心来——隐瞒，更是想都不敢想的。

那时，我和弟弟都很小。父母每天要下地干活。天气不冷不热的时候，我们会被带着田埂地沟的坐着玩。大热的夏天和寒冷的冬天，我们就会被关在家里，父母们不在时哪儿也别想去了。听着外面孩子的嬉闹声，我有时会央求他们帮我下掉门槛，于是我就和弟弟钻出门去，玩一会儿再钻回来。不想有一回在吃饭的时候弟弟竟泄露了出来！父亲立刻沉下脸，我也立刻“会意”的放下手里的碗筷站到一边。经过再三保证下次不会再犯，我和弟弟才被允许回到餐桌旁。炎热的夏天，每到晌午，一村的孩子都会象鸭子一样呼啦啦地扑到水里。弟弟也跟着下去了一两回，父亲知道了，竟挖来一条长长地竹根，挂到墙上以示警告。还用红墨水在弟弟的脊梁、肚皮和手臂上画上记号。开始几天果然奏效，但时间长了弟弟就坐不住了。一天上午他乘着家里有客人来的时候溜下水去，满以为有客人在可以蒙混过关的。谁知客人走后，弟弟还是重重的挨了一顿“竹根鞭”！随着身上一道道血囫囵的凸起，我和母亲都心疼得直哭。而父亲依然铁青着脸，狠狠的喝问：“不疼你就长不了记性！下次还敢不敢？！”我一边流泪，一边在心里暗暗地埋怨父亲的狠心。同时也看见父亲那双发红的眼睛里满是湿润的东西。从此以后，除了父亲亲自在场，弟弟再也没私自下塘玩水。自然，也因此远离了成长道路上那一份令人不寒而栗的潜在威胁。

上学了，一开始贪玩的习惯总丢不掉。看着其他的孩子依然会不时聚在一起，玩忘了就干脆旷课。我有时会情不自禁的加入其中，但一想起父亲的叮嘱，每次都不得不改变主意，气喘吁吁赶往学校。

父亲很少和其他的大人那样，美滋滋的夸耀自己的孩子。只是每次考试的成绩他是一定要问的。看到了满分也只是眯起眼睛、不放心似的将考试卷一遍又一遍的细看，然后自顾自的将满意的神情荡漾在脸上——这就是他的最好的嘉奖，别想象其他孩子一样得到什么好吃、好玩的奖品。

父亲出远门的时候喜欢带上我。第一次陪父亲去舅舅家拜年，回来的时候累得走不动了，父亲就将我驮在他的肩膀上，走了三十多里的崎岖小路。记得那天阴得厉害，呼呼地寒风刮个不停，我坐在父亲的肩头，俯瞰着大地一颠一簸的在父亲的脚下向后移动。父亲怕我睡熟而着了凉，一路上总是没话找话的说着：这是什么湾，那是什么村。快到一座山下，远远见山顶有一个铁叉样的东西，父亲说那是叉子山，山顶上的铁叉原是一柄旗杆什么的。父亲说：“那山顶上啊，原来有一座寺庙，庙门前旗杆下面还有一个月牙形的水舀，据说它是石头长成的，看着只装得了半盆水。山顶上没有水井，庙里的和尚与香客长年吃、用那石舀里的水，可那半盆水呀就是取之不尽，从来没有干涸过。人们心里感念神灵，心照不宣。不知何年何日，有一个和尚在石舀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得罪了神灵，石舀里的水从那一天起就干涸了......”。父亲讲故事的时候，语气缓缓的，像一个慈祥的老奶奶。故事里的景物如潺潺的清泉，从父亲的嘴里流入我的梦乡——我还是甜甜地睡着了。

十几年后的一个夏天的午后，我终于一个人登上山顶，亲眼看见了那个月牙形的石舀，有一般农家的猪槽大小，那里面盛着脚背深的雨水。面对着父亲故事里的景物，脑海里浮现出父亲当年讲故事的情景，当时睡梦里父亲呼唤我乳名的声音，似又朦朦胧胧地响起在耳边······。

和父亲一起赶路的时候，为了让我提起精神，父亲总有讲不完的典故。通往十几里外的一个大集镇的路旁，有一口普通的土井。那次和父亲一块儿去赶集，刚想放慢脚步的时候，父亲就说：“快些跑啊，到前面去看龙井啊”。据父亲说，这口“龙井”中间原来竖立着一根很粗的铁棍，为了镇压井里一条遭了天谴的龙。据说有一天雷声大作，乌云翻滚，眼看着井里的水翻起浪花，向地面上涌来。显然是那条龙要乘机逃脱。这时，有一个在井边的田里薅草的农民，见那铁棍摇摇晃晃直向上串，情急之下就将头上的草帽掷向铁棍顶端，说来也怪，戴上草帽的铁棍晃了几下，便稳稳的立定，翻起的水浪也很快下落，避免了一场人间灾难。父亲讲的绘声绘色，我也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的就到了那里。那口神乎其神的井就在路边，井里哪里有什么铁棍和草帽啊？听着故事，心里只顾好奇就忘了脚痛，到家时才发现，脚上起了个豆大的血泡......

我的童年与少年，就这样在父亲严厉而又慈爱的呵护下，一步步走过。

父亲一向严肃的表情，像一个大大的惊叹号，时时的警醒着我和弟弟妹妹们的一言一行。我们的童年也满载着对他的热爱和敬畏。在我的心里，父亲就象一座山，让你时刻准备面对人生旅途的艰辛。如果说，母爱是温暖的春风、和煦的暖阳、甘冽的清泉，那么父爱就如夏日的严酷、寒冬的凛冽、高山的险峻和旅程的风雨，让你在成长的磨练中坚定成功的信心和勇气。母爱是一只催眠曲，让人安静和依恋，父爱则是一付催征号，催人奋进；是一道道思考题，发人深省。 随着水月流驶，我更体会到为人父母的一份苦心与厚望。更读懂了父亲严肃表情下的那份铿锵凝重、严峻、如山的厚爱。

父爱如山！山一样厚重、山一样深沉......。

写于2009年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