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庄听苏州评弹(刘季)

2013-06-06 22:36 | 作者:编辑刘 | 散文吧首发

仿佛早就有了的一种心灵期待,秋日午后站在周庄的青石板小路上,身前身后,人来人往,游客们在水墨画般的小镇风景里徜徉。惟我怅然着,期待着,为何?我在等待,说等待不如说渴望,时间有限,相逢靠缘。

正茫然、正焦虑,一声琵琶和三弦伴着软软的、嗲嗲的女声“叫一声小红娘”---一阵心悸,苏州评弹!是苏州评弹!

在嘈杂的街市上、在五彩缤纷的人流中,这声音流水一样穿过双、从红木的花窗边冲进我的心底!急切寻望,目光穿街走巷,远远地终于瞧见在一扇深红的花窗内有一怀抱琵琶的女艺人,隔河相望,只见一张半旧的面孔、一把半旧的琵琶,红色的衣裳外裹一件闪光的披肩,另一位抱着三弦的男艺人被窗台挡住了面相,只露着夹三弦的半只手臂。

苏州评弹!我第一次离你如此之近。心底热流刹那间弥漫开来。

顾不了许多,在闲散的周庄水乡小路上,只一人逆人群之流,似听见久违的亲人呼唤般,又似多年丢失的一件心之物,失而复得般,心中那份喜悦丝绸一样柔软而舒展。沿着小镇独具韵味的石板街,一路飞奔,双桥,丝绸店、面塑铺、珍珠坊、酒店,蓝印花布、剪纸、草编、精雕细刻的老宅门从眼前一一闪过。

寻声而去,哪会停留!

终于一头扑进茶楼,不禁惊诧了!

原以为宾客满堂,原以为座无虚席,竟只有三五散客歇脚一般目光散淡地喝着茶水,自顾说着闲话。任台上一曲一调无滋无味滑落而去。

我心软了、湿润着如这江南水乡的一叶芦苇,无风摇曳。

悄悄地靠窗坐下,举目朝台上一望,怀抱三弦的男子立刻送过来一个苏州评弹样的眼神和笑容。我早已心不能静。

五岁那年和外婆在宁波,外婆欢喜苏州评弹,为何?我无法知道。她是北方人,料定是听不懂苏州评弹的。可时常去听,总是拉着我。从那时到现在,几十年过去了,苏州评弹在我的生活中若隐若现。我生活的这个城市和我周围的环境离苏州评弹太远,远到我找不一处可以静心静气听一段苏州评弹的地方。

有人说苏州评弹一定得在在苏州听,我对此说法非常赞同。

不一会那三五散客提包拎盒走了,茶楼只剩我一人,台上的“西厢”还在继续。

坐在临水的窗口,满街的人在周庄寻贤访古,水乡的河渠廊坊、粉墙黛瓦、名人古迹已成文化层面上的小桥流水人家。因为它的朴素、因为它的简单,那是一种久违了的怀乡情结。

茶楼里的我百感交织。精致的木桌上摆放着精致的青花瓷茶具,茶杯里沏着茶,茶叶一片一片翻转着。

唱“西厢”的男艺人穿一件青色长衫,人如茶碗里的龙井,瘦而清爽。目光淡然,大多数时间眼神只看着茶楼内的后墙。后墙上有一块招牌,是茶楼的简介。茶楼叫“聚宾楼”建于民国时期。怀抱琵琶的女艺人着红色旗袍,长筒袜的侧面有一个细细的脱丝,肩膀上搭着一块发着光的大披肩,这身发旧的行头在午后的茶楼里显出了岁月的暗然,但也是无妨的。他们一唱一合地演绎着长篇苏州评弹〈西厢〉片断。他们人到中年,出身专业,评弹最辉煌的时候他们还小,他们成熟的时候,评弹却老了,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对评弹的欢喜。在这个下

午,这个老茶馆里面对一名听众他们依旧把苏州评弹名曲《西厢》弹唱得一波三折、绵软婉转。

“待月西厢下,花影玉人来”看似自顾弹唱的背后却藏龙卧虎般地隐着一份绝美的执着,苏州评弹因为弹唱的艺人而被我看成是世间最美的艺术。他们这分对评弹艺术的热爱极对我的心思。我从前做过十年的京剧演员,深知观众对演员意味着什么。只要台下还有一个看客,那戏就不能停。这是演员的操守。

多数的苏州评弹唱词我是不懂的,可那曲调那韵味每回听之总能让我肝肠寸断、刻骨铬心。任何一种戏曲没有比苏州评弹更让我痴迷的了。大凡舞台上的戏曲无论是何种形式,多半是热闹的,铿锵的,纷繁的。比如我熟知的京剧,开场前那锣鼓声响彻剧院内外。唱念做打无一不浓墨重彩姹紫嫣红般喧哗着。苏州评弹却是例外的。她孤独,她冷静,她从容,她不上天不入地,不显山不露水,坐而论道仍可唱尽上下五千载,懂她的人潸然泪下。她是苏州的又一名胜园林,只静静地等你,一旦走进去便不知来路。

一曲《西箱记》唱完,二人下得台来,喝茶润嗓,我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和男艺人说了会闲话,他向我介绍苏州评弹时,那眉眼飞舞着,煞是生动,他说他们从前都是专业剧团的评弹演员,如他们这样的苏州评弹艺人遍及全国各地的大小舞台,听众自然并不仅限于苏州,他的言下之意我明白得很:只要热爱这门艺术,在哪儿唱都一样。观众的多少更是次要的,一个听众是唱,满堂听众也是唱。他见我兴味盎然并无离去之意,笑眯眯自顾走上台去,撩起长衫的前襟、稳稳落坐,左腿往右腿上轻轻一翘,拿起放在桌上的三弦,眯眯眼,软软地一声叫板“弹词开篇:我的家乡在周庄。”弦声起时,我内心热泪横流。四百年历史的苏州评弹,真是我前世的爱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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