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带露

2013-06-04 14:40 | 作者:乡野的风 | 散文吧首发

藏在天柱山腹地的仙桃湖被薄雾笼罩着。当我们一行人从茶庄驱车到达湖岸边时,山雾退向山腰,一湖两岸的风景旋即显露出来。

仙桃湖说是湖,其只不过是一条较高的大坝锁住山口,在山沟中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的一方不大的水面。这山沟中,原有一个小山包,水漫起来后,成了一个天然的小岛。为了上岛,开发者将竹木搭起来的栈用铁链拴起来,吊在水面上,人走在桥上摇晃晃、颤巍巍的,几分惊悚中透出情趣和惬意。古人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话一点不假,山下的桃树已花谢结果了,而这里的桃花花期正盛,依旧招蜂惹蝶,热闹非凡。

小岛上花红柳绿。顺着一声翠的脆鸣,杨柳深处一个罩着银灰色披风的修长背影露出来,我望过去时,身穿风衣的姑娘正侧过头来看着惊起飞翠的我们,那如湖水一般清纯的目光使我神往。

“嗨——你好!”我在姑娘回眸前及时招呼。

“你好。”姑娘迎着我的眼神礼貌性地回答,似乎并不惊诧我们的突然打扰。

我急中生智,举着照相机:“小妹,我想拍一张人面桃花的照片,请你配合一下,可行?”

姑娘露齿一笑,随手朝自己一指,“让我?”

“对。请帮忙。”

姑娘本是站在一株小桃树前,面湖而立,转过身后,正好矗在桃枝花间,不用导演,也不须刻意摆弄,快门一闪便留下了她的姿容。“请等一下。”我想换个角度再拍一张,便跑到姑娘的侧面。姑娘并没有转身,只是将身子微微一侧,灿然一笑。我按下快门后,很自然地对姑娘说声谢。然而,定睛一看姑娘,我的心霎时一怔。

这是怎样的一幕残酷情景!姑娘银灰色披风下,一只左脚,右边的是一只黑色的拐……

这只黑色的拐象一支利剑刺向我的心头,使我眩晕,半天也没回过神。尽管我在事故处理中队做过10年的内勤,目睹过各种程度血腥渗人的事故现场,麻木于见人呻吟与伤残,但在这陡然间形象和意念的崩塌,使我在姑娘面前惶恐起来。还因为,刚刚借机与姑娘的搭讪虽然单纯,但毕竟怀有玩耍调侃的心术,我的心灵在接受一种自责的摧残,我害怕姑娘洞穿我的心眼,将黑色的拐真的刺向我。

姑娘看我盯着她的拐迟疑,压住面前的一柄桃枝,轻声地:“怎么,伤心了?”

我分不清姑娘说话的语调透出来的是怎样的一种心境,但我从姑娘淡定的目光中分明感受到了一种大度与宽容——即或说是流进我心头的一股温暖——我没有感受到来自姑娘的表情与言语方面的压抑。她依旧带着自然而美丽的笑意与我们交谈。

故事并不稀奇。一年前,一个大学毕业的漂亮女生在赶往南方某省城面试的途中,乘坐的大客车在高速公路上发生重大事故,全车三十人遇难,她因为系了安全带没有被甩出车外,只是在翻车过程中急速扭曲变形的车体把她的右脚从踝骨下挤压成肉泥。但她活了下来,成为这起交通事故中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在住院治疗的日子里,一切常人经受的苦痛与心里折磨她都有过,来自亲人、社会间的各种抚慰纷至沓来,但她唯一记住的只是父亲的一句话:“你仅仅失去一只脚掌,没啥了不起。”父亲的心她能读懂。相比其他失去生命的乘客而言,她是极度幸运的,还在延续生命的行程,不应该沉湎于痛苦记忆终生消极。

我们同行中有人说他是交警,基本了解这起事故,并知道电视上专门讲过这起事故中系了安全带的几个人没有被抛出车外而存活的事。我说,很幸运能在这样美好的环境中看到从死亡线上逃回来的人。她说,不是她自个儿有能耐而是那条安全带将她拽在地狱门外。也许是职业使然,我问她上车怎么系上了安全带。我原以为她要说“安全意识、良好习惯”之类的话,没想到她很自然地道出,因为找工作那几天连着东奔西走参加招聘单位的考试或面试,五天跑了三个省市,人特困乏,坐车上瞌睡,怕歪倒邻座怀里,所以就系上了安全带控制身体。我没有过多地追问事故带给她的感受,仅仅就安全带的作用让她说说。她很直爽,道,过去坐车从没有对安全带发生兴趣,没想到这一次意外的使用竟然救了自己的命,才知道这种救命的行为还要靠法律规定来约束,可见我们好多人自我保护的自觉性的缺失程度。

人在经历重大伤害事件之后的心理异常坦然,因为看开了生死,也就无畏于生活的艰难困苦和世态炎凉,更不在乎别人看她的异样目光。我无法看到姑娘真实的心里,但我明白了姑娘面对现实那泰然自若超然脱俗的目光里放射出来的璀璨,这明净的和蔼洋溢出人的自然情愫的温馨。山岚轻轻,地气微微,山雾亲吻过的桃花瓣片间集聚三五珠水滴,如露亦如泪。临别时,我大声地对姑娘说,小妹,我们请你做汽车安全带的形象大使,你可愿意

好的——免费的!姑娘的回音漾着湖水的涟漪在山谷间回响,清脆悦耳,依偎到群山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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