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邮戳的汇单

最后一次收到父亲的汇款单是在大学快毕业的前几天，父亲寄来给我南下找工的路费。记不清，这是父亲第几次给我的汇款了？唯有汇单上的邮戳，一大一小的同心圆，特别能触动心弦，记起父亲，记忆家乡那枝树梢上，父亲挂起的明月。

第一次收到父亲的汇款单是在1990年寒冬，那年读初一。记得是下午，天阴冷，滴着冻雨，拿信件的同学不多，只有分派报刊的阿姨坐在学校收发室的窗前，双手揉搓着相互取暖。阿姨认识我，每次拿班上的信件，都要我签名。看到我来，阿姨拿出一叠厚厚的单，招向我招手，“小黄，有你汇款单。”来到跟前，她抖着手，抽出了一张给我。

在收款人那栏，我学名三个字，写得特别端正、有力，可能是父亲第一次汇款，担心三联的汇单透不过笔印，平时落笔如烟云的孩儿名字，看起来写得很吃力。汇款单上，有父亲书写时手心留下的汗渍，浸漫着发黄，泛着父亲指缝间残留的泥土味。邮戳很显眼，印迹浓黑，散发淡淡的墨香。邮戳里“大塘”两字，跃跃欲出，那是我的家乡，让我坚信，汇款单是父亲寄来的。200元的汇款，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折叠好汇单，放在最贴身的口袋，生怕寒冷的风，吹冻汇单上父亲留下的热度，生怕飘落的雨珠，打湿熟悉的笔迹。轻薄的汇款单，揣在怀里，如冬日午间的那缕直射的阳光，温暖了一晚，直到第二天去邮局领取。

流年岁月，在我求学的十多个年头，不管是青黄不接的春耕，还是丰收的秋季，父亲从没有因为拮据，月底风雨无阻，步行五六里路，去到镇上的邮政所给我汇款。有一次，还提早几天收到了父亲汇款，但没有邮截的“汇款单”。是邻居来城里办事，替父亲捎来的。邻居告诉我，父亲在填写汇款单时，看到他准备乘车来城里，为了节省邮资，跑了出来，把没能盖上邮戳的汇款单，连同200元一起叫他捎带的。

汇款单没有邮戳，因此也保留了下来，一直伴随着到现在。虽然没有邮戳的墨迹，但印记着父亲的艰辛与付出，一如既往的厚重笔迹，褪色了当年的鲜艳，但依旧能读懂一个农民父亲的纯朴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