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命运抗衡,苦难中的泪光依旧美丽

2011-08-19 20:31 | 作者:沈金宝 | 散文吧首发

与命运抗衡,苦难中的泪光依旧美丽

文|沈金宝

梁晓声说:只要悲痛不是一个接一个,生活便是可以好好珍惜的。

细数走入社会8载秋的历程,青春的汗水伴随着命运的弄人,我依旧—坚强的活着!

大年:血案惊魂

时间追溯到2006年的最后一天—除夕夜,对于安龙县海子乡海子村屯背后组的村民们来说,将是一个触目惊心的夜晚。烟花爆竹的喜悦和觥筹交错中的笑声渐渐平息后,人们幸福地沉睡在那个寒风刺骨的夜里……

深夜11点47分,叮铃铃……叮铃铃……我的电话把我从睡中吵醒。电话里,小叔娘用惊恐的声音大声地说:“快过来呀,你小叔牙齿痛,现在正在四处乱碰啊,我拉不住啊!”我马上说,你要拼命拉住,我马上叫上我二叔一起来。挂了电话,叫上二叔,一起拼命的跑。由于我和二叔的住址离小叔家大约一公里,跑步还是需要8分钟左右。一路上,我们忘记了山路的漆黑与崎岖忘记了寒风的凛冽与刺骨……8分钟的跑步路程,跑起来却是那么艰难,离小叔家只有100米左右时,二叔因为年纪大,肚子跑痛了,我顾不了那么多,只是一个劲儿的跑。

刚到达小叔家,叔娘出门就抱着我哭,我挣脱她的双手,进屋。微弱的烛光下,小叔静静躺在坚硬的地板上。小叔旁边,站立着两个4岁的孩子(双胞胎),未穿裤子,在那里瑟瑟发抖。枕头上,浸满了鲜血。满屋,都是血痕。我拉着小叔的手,把脉,已停止了跳动。失去理智的我还天真地去拨120,以至于足足用了4分钟的时间才把救护车的来路路线陈述清楚。挂完电话,二叔已到,把脉,摸胸,叹息道:“无救了!无救了!”。120急救中心来电:“看看人是否有气?”我大声地说:“二叔,您再好好看看。”二叔又一次把脉,摸胸,烛光中我依稀看见他两腮落下一颗一颗晶莹的泪珠……我只能对急救中心有气无力地说,你们别来了。

门外依旧是寒风怒号。空旷的山谷中,飘荡着的是我竭斯底里的呼唤声:小叔——-小叔——-!山谷悠悠,松涛阵阵,那个人们如此欢乐的大年夜,除了二叔的叹息声和我的呼唤声外,竟死一般的沉寂,仿佛全世界都死一般的沉寂。

新年的钟声已敲响,大山的更远处冒着人们迎接新年的烟花,一朵一朵,竟然如此璀璨。我依旧不停的呼唤,因为我始终相信传说中所说,当某个人离开人世后,不停地呼唤他,他的灵魂听见后,会苏醒过来,而事实上,可能吗?

族中邻里闻讯赶来,搭好木板,准备把小叔的遗体停放在木板上,我说道:“现在谁也不许动我小叔,他的死亡存在诸多疑点,我要报警。”小叔娘对我这一提议非常不满意,并提出跟我拼命的说法。在人们的拉扯劝说下,我离开了现场并拨通了110。

后事啊:竟是几许心酸泪

小叔娘因涉嫌故意伤害罪被公安机关带走,剩下的是家徒四壁的小屋,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一具尸体。

按照农村的习俗,棺材必须要有,道士对死者进行超度,也必须要请。二叔由于妻子弱智,无劳动能力,两个孩子幼小,自己在十多年前一次小煤窑事故中落下了终身残疾,所以穷到自己的瓦房由于没钱添瓦后倒塌,一家四口借住亲戚家13。5平方米的厢房。(由于不符合危房改建政策,至今依旧住在那里,一家四口挤在一张床上)。所以指望他拿出点经济更是天方夜谭。我的遭遇也非同寻常:父亲患病丧失劳动力,几个妹妹过早的成了家。那年以优异的成绩录取了省城的一所重点中专学校后就把耕牛也卖掉了。就在我去读书的那年,母亲不知患的是什么病,腰佝偻着,时常都呻吟着喊腰疼。虽然我寒暑假参加了勤工俭学,以最节省、最刻苦的方式完成了学业,但还是欠下了1万多元的债务。毕业后的几年里,一边还债,一边给父母看病,但还是债台高筑。

我必须义无反顾的要承担起来,别无选择。我以书面申请方式向当地民政部门申请,解决了240斤大米。东拉西借和邻里乡亲的帮助下,总算以最简节的方式解决了临时困难。

下葬那时,望着缓缓入土的棺材,是那么的漆黑、那么的令人难以置信。望着田里小叔种的绿油油的麦苗,阳光下,是那么的柔和,那么的翠绿,生命如此的旺盛。望着小叔的两个孩子:磊磊(化名),一个天真可未谙人事的小男孩,4岁的年轮里或许不懂得什么是悲痛,两只小手捧着泥土轻轻地放在棺材上,尤恐惊醒熟睡的爸,嘴里还不停的喊着:“爸爸……爸爸……”念念(化名),活泼爱笑的小女孩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外衣,头上裹着洁白的帕。坐在棺材上,就像一只红里带白的小蝴蝶,停落在小叔的肩膀。或许在告诉大家,她需要爱,需要像其他孩子一样拥有的爱。也许从亲人们的哭声中,懂得了些许什么,眼神是那么的忧郁与茫然……

我才猛然发现红尘中人来人往竟然是如此的仓促,记忆里,那个寒冷的天,幼小的我随小叔一道走亲戚,回来的途中风交加,小叔脱下自己的毛衣让我穿上,虽大,显得不伦不类,但温暖。读小学三、四年级时,小叔在离家约2里的一个大山深处养鸡,每天我放学回家就跟他在一起,他教我打洋炮枪(那时国家还没有收缴),给我看连环画,什么《霍元甲》、《呼家将》、《杨家将》……给我讲《隋唐英雄传》、《水浒传》……读中学时,没钱交学费,我跑了二十多里的山路到达小叔做工的小煤窑,等了2个多小时后小叔从煤洞里出来,黑黝黝的脸上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从裤兜里摸出一沓零碎的、沾满煤的颜色又带着体温的钞票豪爽地说:“拿去,不够再来找我。”……

眼前的一幕幕化作一缕缕青烟,轻轻地飘进棺材。天边的那朵云彩上好似载着小叔,他望着哭泣的亲人,又望着我,又望着磊磊和念念,什么也没说,从远处飘来,越过我头顶,又,远去。最后回头对着我大声说:我的孩子,你要好好照顾啊!

小叔!我大喊一声,天旋地转,山崩地裂!我在天昏地暗、死去活来的悲痛中晕倒!醒后才知道,山上所有人都痛痛快快的大哭了一场。

弟妹:我们是一家人

安葬了小叔,他的屋里空荡荡的,两个孩子可怜巴巴地望着我和母亲。我的内心就在安葬小叔的前三天就决定了该怎么做。

那天中午,也就是出事后的第四天,我才开始有了想吃饭的念头。正端着碗吃饭,电话响了,是远在东莞打工的女友打来的,她告诉我,家里担子原本就异常沉重,再安排了小叔的后事,经济上的困难是可向而知。所以,磊磊和念念要么让别人收养,要么送进孤儿院。我说不行,毕竟血浓于水啊。最后她提出两种方案供我选择,要么选择她,要么选择两个孩子,叫我考虑清楚便回答她。

原本感觉到饥饿的我便突然不想吃饭了。放下碗,我对母亲说,我还是吃不下,我想出去走走,调节调节心情,母亲允许了。

我来到一个记忆中非常辽阔的绿茵草坪,可往昔的美景早已在寒冬腊月的风霜雪的摧残下变得如此的萧条与荒凉,捡一块青石板一屁股坐下,双手紧紧地梳理着悲剧发生以来从未梳理过的头发,脑海里一会儿是女友微笑着姗姗而来的身影,一会儿是磊磊和念念可怜而又乞求的眼神。这两组画面,陪伴着我直至夕阳西下。抽完了那半包劣质香烟,我拖着沉重的脚步酒醉似的来到小叔的灵堂,望着那张遗相————那是小叔生前留下的唯一的一张照片(我用他的身份证去像馆处理的)。我心痛,为什么我的选择是如此艰难?

我试着再一次对女友进行电话沟通,谁知电话接通后她的第一个问题就问我如何选择,当我百般理由千般乞求的谈了一大堆关于两种都要选择的话题时,她抢着说了一句再好好考虑才回答就挂了电话。

我才发觉做人不能窝囊,要理直气壮、堂堂正正,做事不要犹豫不决,要果断干脆、斩钉截铁。于是,我跑到移动通讯网点,更换了我的电话号码,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我已经做出了选择,我相信我一时是忘不了那段相恋三年的感情,也深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慢慢的淡化。但更仇恨的是,在罪恶世俗的金钱面前,谁能体会到亲情的温暖?想起诗人海子的那句诗:陌生人/我也祝福你/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愿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才发现尘世竟是如此的幸福,诗人是如此的洒脱。

我对两个孩子开着玩笑说,你们两姊妹要有一个跟着二伯住,谁去呢?两个都说不去,二伯家没有床给他们睡觉。我又说道,那跟我住一起没有饭吃啊,磊磊说,没饭吃也愿意。念念说,吃饱了以后几天不吃都可以。我扭转头,怕他们看见我流泪

那段时间,磊磊和念念会问我一些问题,诸如他们的妈妈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抱着他们睡觉?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我无可奈何地欺骗他们说,只要你们白天晚上都不哭,爸爸妈妈过几天就会回来的。有时他们问得更仔细些,妈妈去哪里?做些什么?爸爸为什么一直睡在泥土里?我犹豫着,两个孩子摇着我的手臂要我快回答。我只能说,妈妈去远方打工了,赚了很多钱后会给你们买好多好吃的东西回来。爸爸怕冷,睡在那里要温暖一些。过几天你们都不哭,他就回来了。磊磊说:“哥哥,你去给我爸爸叫醒,我和小念去找柴烧大火等他。”念念说:“我可以把我的小棉袄给他披上”……

夜晚来临的时候是最不好招架的时候了。两个小家伙在苍茫的暮色中“爸爸、爸爸”的哭喊着,沿着小屋东面的山路走向小叔的坟墓。我和母亲娘俩一个背着一个回来。两个小家伙分别在背上哭喊乱打,并不停地说:“哥哥骗子,伯娘也是骗子”。

更令人心碎的是深夜,睡梦中两个小家伙哭喊着要爸爸、要妈妈。有时候我和母亲都睡着的时候他们会偷偷的爬起来,拿起手电筒,去他家小屋里找爸爸、妈妈,找不到,就是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宁静的乡村夜晚常常会因为他们的哭喊声引来一阵阵狗吠……

妻子:苦难中携着我的手,唱响爱的赞歌

2007年8月,经黔西南州人民法院宣判:小叔娘因故意伤害导致他人死亡,并判处无期徒刑。这一判决结果,是她自己酿出的苦果,同时也注定了磊磊、念念的命运。

细细思量自己的历程:短的时间内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女友。更苦不堪言的是:小叔的死亡与我有何干系?但我必须得借债安埋!小叔娘受到法律的制裁与我有何干系?但我必须得抚养他们的孩子!我只能归咎于—命运弄人。

命运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屈服、认输!我常常以这句话告诫自己。

在每个黎明的晨曦,我扛着犁踏着晨露走在地里,一铧一铧地耕耘,晨风吹来泥土的味道,也吹来希望和梦想。母亲说:“别看地里贫瘠,只要努力积肥,辛勤料理,庄稼也会长得很好的。”

每个骄阳似火的正午,我骑着那辆破旧的摩托车去帮饲料代理商搞运输,虽然每包只赚3—4元钱,虽然烈日把手和脸完全晒脱了皮,但,心中的那份喜悦啊,让我忘记了所有的伤痛……

最舍不得让我放弃的时间是夜晚,凉爽,适合收割小麦。要是有点月光,那更是天公作美了,以至于偶尔听到远处人家鸡叫,才对自己下命令—收兵!镰刀一丢,到村边的小河洗个澡,才发现,洗下的是满河的月光,留下的是一身的舒心和惬意!

如母亲所说,那块地里我们种植的渺茫的希望—蔬菜,在那里长得鲜嫩、碧绿,背到集市上也很好卖,偶尔换些糖果回来,两个小家伙吃得津津有味,并不停地说:“伯娘真好,哥哥真好……”

我心里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快“奔三”的人了,我也想有一个家!然而,这个问题我又是那么的自卑,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有谁会把他的女儿往火坑里送?又有谁会愿意与我一道背着石块去奋斗?

然而,命运之神还是眷顾了我。那是2009年的年初,我与几个铁兄弟在另外一个乡镇办学的第二个年头。虽然学校快办不下去了,但我认识了那里深圳打工回来的女孩王明美,她通过交往和其他途径了解我的处境后,爱情的火光也照亮了我漆黑的路。

那年年底,我们以最简易的方式结了婚。婚后,她拿出打工的积蓄买了一辆三轮车,在家里接过了母亲种菜的担子。我也在私立学校找了份工作

有时回到家里,看着她为父母、两个孩子洗衣服,一洗就是三四个小时,我心里只是悄悄地流泪……

去年春节,妻子花了80元钱买了一筒烟花,给磊磊买了玩具枪,给念念买了布娃娃。平时一向节省的妻子说:“我们要过一个幸福、欢乐、团圆的年!”

是啊,三十年来第一次过年放烟花,拿着火的手不免有些颤抖,磊磊说:“哥哥,还是我来。”

宁静的乡村夜空中,朵朵烟花绚丽多彩,小屋里响起了那首我最爱听的老歌:“都说冰糖葫芦儿酸/酸里面它裹着甜/都说冰糖葫芦儿甜/可甜里面它透着那酸/糖葫芦好看它竹签儿穿/象征幸福和团圆/把幸福和团圆连成串/没有愁来没有烦……”夜空中的烟花依旧争奇斗艳,偶尔照亮我的脸庞。细心的念念说:“哥哥哭了,哥哥哭了。”我赶忙擦去泪珠说,没哭。不哭。过了年又是春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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