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中凝望自己

老K来电话。这个一向寡言的家伙，对我却总是喋喋不休。“现在真好啊。能够问我起居了。能够过节时看我了。前几天，给他钱，又抽出来几张，给我呢。呵呵呵”遥远的那边，老K心满意足的笑声，依然震得我耳膜发痒。“他”是老K的儿子，老K是我的师兄。所有的朋友中，我最不愿想起的就是老K；可最忘不掉的，也是老K。老K活得艰难啊。为人坦直又倔强，得罪了管分配的辅导员，早年被分配在山区一所中学。可以想办法调出来，他却舍不得那些孩子们。爱学生，课就讲得风生水起。只知道爱学生，日子就过得捉襟见肘。偏偏，妻子又弃他而去，儿子又叛逆无良。心中自然会有积郁，有时候，就电话中向我唠叨。难得的是，这么多年，老K和我聊天，从来都是乐呵呵地。那些艰难、那些辛酸、那些常人所不能，他都看做常态、可忍、甚至庆幸。每次，说到最后，你甚至羡慕他，羡慕他的日子，羡慕他的常人所少有的生活。

雪小禅把十年作品编成选集，出版了。杀青之际，雪感慨万千却又心满意足，忍不住，她喃喃自语：“这样干净、纯粹、美好的短篇小说，以后，我是再也写不出了……”。雪的文字，我是读过一些的，唯美到旖旎。可，做文字的人，能够这样自评，那不是虚骄而是自赏。雪的作品是好的，但还不算无可挑剔，还不是到此观止。雪是在说，走过的路，她无憾啊。雪的文字还会开花满树，飞红朵朵。她一定耽想过前方那棵姹紫嫣红的树。可她现在，只把无憾的心情，铺撒在流逝的岁月河流中，不带半点怅然与怃然。

人间的大地上，不过有些活动的人和要走的路而已。

我们走上一段路程的人，哪个没有自己路上的故事？记取了什么，是眼界的事儿；诉与谁听，是心情的事儿；关键的是，讲给自己听的那一段，欢喜还是幽怨，自珍还是自怜，是心态的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