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

祭

云压得很低。

缓缓地走着，脚步也很轻，唯恐这骤起地杂乱会惊扰了逝者。

触目所望，一丛丛的枝条已经点缀了绿意。如繁星，杂乱而无章；如碧波，婀娜而多姿。

阴暗的云层，渲染地是一层又一层的冷寂。初生的嫩绿，点缀地是一捧又一捧地惬意。这一明一暗，一冷一暖，竟也构成了一幅清明时节所独有的画卷。

身旁不远处便是一座孤冢。堆积的土层又染上了一片夹带着鹅黄的绿，那娇小的身影仿佛是刚刚绽放的生命，柔柔地触动了心弦。

轻轻地叹了口气。望着这孤寂在荒野里的孤坟，任凭那一阵接一阵的轻风梳理着发梢。清明的风无疑是还带着寒意的，同这旷野里的悲恸相掺杂。那太过深沉的哀思，都使之心情更加沉重起来。

而“睹物思人”这个词，在清明，却显得更加的富有内涵。

步子依然不紧不慢，低头侧过划过耳际的招魂幡，将这莫名的悲伤全都抛诸脑后。我只是来焚香的。

随着步子的起伏，脚下突然显得凌乱起来。若她还在，至今日，也该是成年了吧。原本的落落大方，那一颦一笑，那轻柔可人，都融进了那相思的泪水之中。

当最终无路可走的时候，脚步的徒劳在这一刻显得是如此的苍白。一抹掺杂了太多无奈的苦笑，固执地攀上了嘴角。

你看，我终究还是来了。

在你的面前盘膝而坐。从背包里取出了两串糖葫芦，你我各一串。

这是你最喜欢的蜜桃口味。你常常说，蜜桃本身的柔软，又加上了浓浓的甜蜜，就是爱的味道。而你的天真，你的可爱，不也正如蜜桃般，充满了爱的味道么。

那时的我很傻。总是不太喜欢太过于甜腻；所以每次都固执地紧闭嘴巴，拒绝你送到嘴边的糖葫芦。可每次都会在把你气哭之后，也才会带着“慷慨就义”的表情，闭着眼睛狠狠地对着那串承载了太多爱恨的糖葫芦咬下去。你总会在这个时候，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得意地笑。

当那一束斜阳落在你的脸庞时，那明暗朦胧的眸角，还残留着一颗晶莹。你的喜悦，你的上扬的嘴角，都浓浓地化在了甜甜的夕阳里。

我则会瞪大了双眼，傻傻的看着你，仿佛整个世界都随你凝固而模糊，只剩下了你的可爱。

我知道，仅仅是你的笑，便已经占据了我的全部。

取出了酒，闭上双眼，狠狠地灌了一大口，任凭那股辛辣从喉咙冲进了心房，用孤独去承载这灼热的洪流。

伸手抚掉眼角的痛苦，在一阵的喘息声中，心跳才慢慢地归于平静。我还是没有学会喝酒，也还是讨厌这种感觉。

我想如果在以前，你看到我的样子，一定会揪着我的耳朵，大声地喊我“猪头”吧？

侧转了身体，轻轻地靠着那堆积的土层，仿佛又回到了你的怀抱里。当一阵接一阵的晕眩开始了冲击时，我哭了。

你能听到我的悲叹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我曾经的誓言是否也随着你的离开而化作了虚无？

可是，我突然又很喜欢现在这种感觉。朦胧中，那一重又一重的思绪终于全部释放，在心头肆意徜徉。我也终于可以卸下了面具，在你的面前大哭大笑。

你，才是我的温暖啊。

看着墓碑上你泛黄的照片，我又开始迷茫了。你在这孤独的寒冷中肯定不开心吧？你怕黑，更害怕孤独。没有了我，这些年你又是要怎样承受呢？我知道我一点也不好，隔了这么久，才来看你。可是我怕，我害怕再遇到你时的心痛，会被淹没在无尽的思绪里。原谅我的懦弱，只能在这阴暗中苟延残喘，却始终不敢去面对你。

若不是这场病，你也不会这么痛苦吧？可不管我怎么努力，怎么哀求，都无法躲过死神的跟随。当你在我的怀里闭上了双眼时，我的心也跟着你一起消失了。我只能将这些记忆和你一起埋藏，当做这一生都不敢触及的绝望。

我一直都在躲，不是么？

我躲避着死神，躲避着面对，甚至都不敢来看你，不是么？

可是我现在后悔了。

你知道么，我用自己的生命，救活了另一个女孩。她和你一样，都有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我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在那个有着暖暖阳光的黄昏，笑着吃糖葫芦的你。

我们都做了手术。她在有了新的命源后，会好起来的；她会看到久违的阳光；也会遇到用满是宠溺的语气叫她“丫头”的人。

原来，这白血病并不可怕。可悲的是，你我竟然就这样相离，而我却只能卑微的活下去。

丫头，我来陪你了。

这一次，我不躲了，再也不躲了。我就留下来陪你。我终于可以实现我的承诺了，不是么？

意识完全消失之际，那久违的笑声又覆盖了心房。

执手，共生死。

（写作手记：清明祭扫，看到了一个青年躺在一座孤坟旁低语。墓碑上泛黄的照片，告诉我这是一个很年轻，也很美丽的生命。于是，在和青年交心之后，这篇悼文便构思了出来。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夕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