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散的蒲公英

2011-07-16 17:02 | 作者:若梅 | 散文吧首发

——若生命可以轮回,我们还会守望什么——

农历的5月15日,是我们当地习俗的大端午,既是5月初5端午节的延伸。虽不隆重,却也有节日的气氛。而在我的心里,它是一个黑色的日子。

刚过了阳历的5·12,农历的5·15又像飞转的年轮那耀眼光环上的一孔黑色隧洞,再次让我坠于深不见底的黑暗,去面对我尘封不住的记忆里的往事——

它如接踵而至的两座山,压上我的心头,让我陷入疲惫而又无处躲藏的窒息。

打发走了一个个烦闷的白天,黑又悄无声息的来临。

——空气不再是透明的,几米开外的白天里一切熟悉的景物,此时则只能凭借记忆的想像确定着它们的存在。

然而它们确实是存在的。

如门前这片长满了蒿草的废弃的开阔地。此刻的灯光透过廊下的大玻璃窗,照射到开阔地上几米以内那些齐腰高的参差不齐的野蒿草们正值绽放的花蕾上,白茫茫地一片,向着纵深的暗夜里延伸。

还是到了5月20日。月亮午夜时分已爬上老高,它如一块烧红了的椭圆的烙铁,红得灼目而毫无光华。天空是瓦灰的,有星星在无精打采的闪烁,如遥远的即将熄灭的篝火。悠闲的夜风也煺尽了白天的帜热,有些垂头丧气的来回溜达,偶尔“飕”的给你一个淬不及防的冰冷的亲吻。这冰冷也在复苏着被白天的忙碌而麻木了的神经。随之而来的便是那游走于体内经络间的穿心的痛······

十年前的那个热浪翻腾的五月。百年不遇的干旱,池塘干涸、土地龟裂如饥渴中孩子张开的嘴唇;枯萎的禾苗沙哑的挣扎在风中,遍地焦黄有如毒日的升腾的烈焰。

刚刚在废墟上恢复起来的小厂,面临着生产生活严重缺水、产品积压、资金周转、人员去留、、、等一系列问题的决断,让人脑袋嗡嗡作响···在一群噪杂的外来民工那拥挤的人堆里,露出了那颗平日里乖巧的小脑袋。那总是乐呵呵的笑脸,此时因觉察出气氛紧张而显得有些不自然。但她还是怯怯的开口了:“妈!、、、我想,、、、上街去买新衣裳!”她察言观色的试探着说完,露出两颗小门牙咬住下嘴唇,等着回答。她,毕竟是个小小的孩子啊!可那样的场合,那样的心境,那个时候的我怎么能有心情去理会一个否定的回答会带给孩子什么样的感受呢?我已记不得当时对她吼了一句什么···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除了那些民工口里的老板、当时那个危机重重的小企业的主人,首先更是一个母亲!多年来,一种失职的罪责不停的撕扯着我的心。尽管当时的处境真的不容我有过多的考虑。后来的日子我在反复的想,如果当时我放下手头的事,如果我不去理会的是那些带着情绪的民工,如果我换一种心情欣然应允她小小的不算请求的请求···那样她就不会就此消失在人堆里,那永远灿烂的笑脸就不会只停留在记忆里···

听完那一句吼,那小脑袋便又隐没在人群里。我没有留意到平日天真烂漫的表情是否当时还在,更没来得及体会她幼小的心灵在当时的感受。不一会儿,她的小姨来说她要和小姨去姥姥家。那时都已经快中午了····是的,2011年农历5月14日的中午,是该让孩子吃饭的时候了···可我的孩子又去了哪儿呢?

紧随酷热后的一场大。骤降的气温让人在短的几天仿佛经历了、秋两个季节的变换。那些曾在烈日下干得有些打蔫的小草及枝叶们,此时像饱蘸浓绿的画笔,正沉甸甸的抖落着头顶的水珠。所有的绿色都给人一种晶莹剔透的感觉,她清新得有如婴儿呼出的气息。那远处晴日里被烟雾笼罩着的山顶,疏密的松树此时犹如姿态各异的人影,清晰可数。那盎然的绿色似一袭色泽深浅不一的绸缎,由山顶滑落,漫过山脚下的村庄、山岗,再漫过田野,一直流泻到那遥远的溪流的尽头······这个被四溢的绿色肆意渲染的季节啊,它无处不昭示着生命勃然的生机。

而我挣扎的心依然沉溺在黑暗的谷底。为那无法面对而又无法逃避的黑色记忆,为那些正在成长的季节里凋落的生命,为那嘎然而止的无限生机·····

再次见到她时,是在第二天,农历5月15日的午后。

她静静地躺在草皮干枯的塘埂上,旁边还有一个小她两个年头的小女孩、(那是她二姨当时唯一的女儿)旁边是那口早已被抽干了水露出塘底的大塘。塘底的低洼处有一条不长的、用于排水的水沟——就是它、那条小小的排水沟吞噬了两条活鲜鲜的小生命吗?!

她半睁着的双眼、似带着无限的眷恋和不解,疑惑而茫然的望着我。两颗脱落的小门牙似在告诉我,她还正要快快地成长啊!任我怎样的摇晃、呼唤,她都不会再叫一声妈妈了吗?

我不相信她会从此不再醒来!是的,小时候在摇篮里的她就是这样习惯的眯起眼,似睡似醒的安静的躺着的呢···

然而,不管我如何的坚信她会奇迹般的张开双臂、会象往日一样不顾蚊虫叮咬而在夏夜的小水渠边静静的蹲在一边陪我洗衣服、会为了贿赂我不再强迫她午睡而一遍又一遍叮叮当当的洗唰锅碗、会为一件小事而笑得趔趔趄趄的泪眼婆娑、会永不服输的与伙伴一遍又一遍扑腾扑腾的比赛跳绳、会笑声响亮的在放学的人群里风风火火的跑回家、会调皮的盘坐在饭桌边的大方木椅上等爸用眼神下逐客令再懒洋洋的溜下来、会爬上别人放在门口的三轮人力车上蹬着兜圈子、会因为考试成绩不如哥哥姐姐而悻悻的不再大声喧哗、会在高兴的时候高声大嗓叫妈妈···不管我如何坚信她会、她会、、、!;哪怕她再会千次万次的哭喊着撒娇耍横也好啊······

可是她,那个天真烂漫的小生命真的再也没有回来·····有着顽强外表的生命原来竟如此脆弱!无论她的到来曾伴随着你多少艰辛的付出,无论她来时的脚印曾如何洒满你斑斑的血泪,而走时却是那样的令人淬不及防,那样的悄无声息,悄然得如同被冷风摧折的花蕾···只记得我拼命的要求医生快给她打针、快给她打针!“孩子你快醒吧,不然真的又要打针了哦!”恍惚间粗大的针头扎向了我的胳膊···醒来时见有人围守在旁边,我张望着,可再也没有了那个甜甜的笑脸和甜甜的笑声,我不敢问任何人。我想自己是在逃避···

我走出门外,午夜的星空神秘莫测的悬在头顶,在月亮那温柔而冷漠的圆圆的面孔后面,我看见命运之神在狰狞的笑···

恍恍惚惚的睡了一个星期。睡里又回到了我在那儿成长;;;;过的小院。因为一些原因,在那儿,她在我腹中度过了最后的一百多天的孕育期。

那是一段我生命里最安静祥和的日子。

我又看见了头顶上湛蓝湛蓝的天空、如丝如絮般飘过头顶的白云、和那从厢房的屋顶上探过头来的高大的栗子树,看见了空中渐行渐远的人字形排列的大雁。一次次重温被来人堵在院子角落的地里双脚直到失去知觉的情景、怕被人听见咳嗽而捂着被子使劲憋着的难熬的滋味,还有分娩的前夜冒着午夜的寒露霜风摸黑步行回家的一路艰辛。又一次听见她回响在整个房间的格格的笑声。也想起那次,我们行走在的乡间马路上,天的傍晚忽然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她不再踢踢绊绊的玩耍,加快脚步一溜小跑的跟着我。当一辆疾驰的摩托呼啸而过,她“嗖”地转过头来望着我,想说什么,但嘴动了动,又习惯地咬住了下嘴唇、一脸茫然不解的表情。然后挨过来用脸贴着我的手背。我知道,这是因为她看见那摩托车上的人分明就是她的爸爸···此时,她多么想坐上爸爸的摩托车一溜烟儿的跑回家啊。一定也很想知道爸爸这是为什么···在这样一个冒雨的冬日,最让人心寒的原来不是天气啊!可她硬是没问,她不想让妈妈伤心,我的善解人意的孩子!尽管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小脸上此时已分不清汗水还是雨水在冒着热气······

每一种生命都有生存的欲望,每一种生命都有求生的本能。

那一次,我们一行人走在秋天的田间小路上。不宽的田埂一边是弯下来的沉甸甸的稻子,一边是盖满了草皮草根的高坎。她依然远远的走在头里。时而回头招手让我们快跟上。忽然一声惊叫,她的身影连同那把小花伞一下子不见了!我们飞奔过去,见她已从高坎下面的水坑里站起来。原来那是个被草根覆盖住的不易发现的放水沟。她一脚踏空跌落下去,此时还惊魂未定。她仰起脸惊恐的向上望着,满头满脸的泥巴只露出两只惊恐的眼睛。不顾嘴里的泥浆,一边叫着“妈!、妈;;;;呀!,”一边拼命的挥着小手,无奈坎子太高太陡,她脚下的水坑又被流水长期冲击得很深,所以怎么也够不着我们的手。她机智的攥紧身边的小花伞的伞把,将它高举过头顶,嘴里急切的叫着:“妈,你扯伞、快扯伞啊妈!”我一边责怪道:“我‘扯闪’哪,我还‘打雷’呢!(我们这儿方言叫“闪电”为“扯闪”)看你以后还不知道小心?”一面说着眼泪“哗”的就下来了。那是生命受到威胁时本能的反应啊。那一刻她不停的叫着“妈妈”!那带着绝望的叫声是撕心裂肺的呼救啊!还有她手里紧攥着的那把小花伞,仿佛危难时的救命草,让她寄予对生命的希望···然而她哪儿知道,真正在她最危险的时候,妈妈是那么的无能为力。我千万次的想,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或许根本没来得及叫出声来···或许正因为她拼命的叫着“妈妈”,才酿成更严重的无法挽回的后果···就连那把曾在危难时让她看见生命曙光的小花伞,此时也如风中吹散的蒲公英···;

在最危难的时候,做妈妈的怎能不在孩子身边啊?我没能伸出呵护的双手,更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义务啊!;

她带着对生命最后的乞望、带着对生活的好奇、带着没有来得及找出答案的疑惑,就这样匆匆的走了,去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再也没回来···

她给了我无比而短暂的快乐时光,又在我心底留下永恒伤痛

时至今日,一直不敢面对那堆黄土···不敢、也不愿相信,那堆焦黄的土,会与我那天真烂漫的小女儿有任何的关联——;常听花甲之年的老人们感叹黄土埋上了脖子,可屈指算来,那条稚嫩的小生命才刚来人间不到七个半周岁啊!···我更愿她去了远方,去了一个让她贪玩得忘了回家的;乐园。

“排排坐,吃果果,你一个,我一个···“听啊,这是我的孩子在念儿歌呢!······

夏天的雨来的迅猛,该停时也说停就停了。门前马路边的小杨树有些柔弱的躯干上飘扬着的叶子,油光的泛着洁净的绿色,在微风里飒飒的抖落斜射过来的阳光,如碧绿水面上鳞鳞闪烁的波纹。风,就这样一直久久的停留在叶子上,如在呵护着一条条柔弱的生命,让她久久的保持着这种似乎静止了的动感状态。我的目光停留在风和叶子上,发现她们一刻也没有过静止,如我逃避的心,一直在不安中自欺欺人的回避那颤栗着的灵魂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如果生命可以轮回,如果风儿可以传达语言,愿;她早日投向一个可给以她温暖呵护的怀抱吧。如果可以,哪怕赎以我毕生所有的幸福。!如果可以,那些世俗的恩怨又算得了什么,如果可以,那些情感的得失又何须计较——还有什么比看着自己的儿女们健康快乐的成长更幸福啊!···

听,那窸窸窣窣的叶子,是欢蹦乱跳的脚步声,它正诉说着、重复着···我心中的悲泣,哀思的五月,是一首无尽的悲歌······

评论

  • 天地:这是真的吗,不是小说吧。如果是真的,我很佩服你,能够忍住悲痛把它写下来。
    回复2011-07-23 18:36
  • 若梅:回复@天地:谢谢你能看这篇文章,因为他没有小说的精彩,字字句句都是我的血泪。
    回复2011-07-24 18:31
  • 若梅:我只想告诉人们:珍视生命,珍惜你的的亲人,因为什么都可以重来,唯独生命不可以。
    回复2011-07-24 18: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