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你一辈子

老土的儿子新朝大学毕业后在省城找到了工作，而且还是外企合资单位，试用期内月薪就是四千。很多人都挺羡慕老土，说老土养了一个好儿子，今后可以跟着儿子享清福了。于是办公室的人就撺掇着想让老土出点血宰他一顿，可不说请客也就罢了，一说起要到香漫楼摆一桌，老土就气得脸都变了：“你们就知道挤兑人！请客！我现在连死的心都有，还请客？”说完这句话，老土就气呼呼地摔门而出。搞得办公室的人面面相觑，竟不知老土是哪根神经出了问题。

老土在乡政府上班，工作二十多年了也还是一副科级干部。妻子在初中教物理，今年才聘上中一。但不管如何，他也还是别人眼里羡慕的双职工家庭。按说儿子在省城找到了这么好的工作，应该是天大的喜事才对，请请客庆祝庆祝是人之常情。他怎么就表现得如此强烈呢？办公室的人都想不通：说他吝啬吧，不符合他一贯的风格；说他居高临下吧，他却是最实诚随和的人。而且老土从来都没有发过那么大的火，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老土走出办公室，心头的无名之火还在哧哧地往外冒，头顶的阳光似乎也在和他作对，火辣辣的照在他的身上，让他觉得更是难熬。这个时候老土最想的就是回到家喝上一罐冰镇啤酒，可一想到家，老土的脚都软了。

老土的家在县城，那是儿子还在读高三的时候，老土在其他同事的鼓动下咬着牙贷款买的一百多平米的商品房。老土买房的前几年每一年工资都有所增长，原本一个月一千元不到的工资，在老土买房的那一年已经涨到两千了。老土想，假如按这样的增长速度，三四年后工资就会再翻一番，那一人一个月就是四千，一家一年就有将近十万收入。所以当老土到银行去借贷的时候，面对每月一千多的月供，他连眉都没皱一下。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这几年什么都在涨，唯独工资没见涨。从儿子上大学的时候起，老土一家的生活就开始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拮据。每月除了房供和基本开销以及按时寄给儿子的生活费用之外，已经是所剩无几了。假如哪个月儿子的花费稍微大手一点的话，老土和妻子就只有节衣缩食。而新朝花钱大手却又是常有的事情，所以老土在妻子的监督下把烟都戒了，这也算是一举两得吧！用时髦的话说是勤俭节约之外还赚到了健康。

如今儿子终于大学毕业，而且又找到了那么好的工作。在知道儿子找到工作的那一刻，老土也曾兴奋得整夜没睡，他觉得自己的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可谁知，昨天晚上儿子的一个电话外加一条短信，却让他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新朝电话里说在省城看上了一套房想把它买下来，刚听到这里老土还挺兴奋的。觉得儿子真有出息，刚找了好工作紧接着就有能力买房了。可接下来的话却让老土傻了眼：“爸，你想办法帮我准备三十万的首付款吧！”三十万，这可是一个天文数字。老土自己的房贷都还有十年才能还清，难道是旧债未了，又添新贷？难道生活真的就像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局，一次战斗才刚刚结束，新的战斗又已经处在酝酿之中了？听了儿子那似乎不带商量的口气，老土气得撂下一句“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就把电话挂了。可没过多久，老土的手机上又多了这么条信息：“老爸，你看着办吧！年底拿不到钱，我就辞职回家！”

老土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又拿出手机翻看起儿子发过来的那条信息。这信息像一颗烫手的山芋，让老土哭笑不得。看来自己的一生都要让儿子讹上了：前半生辛苦地培养他长大成人，后半生再为他拼死拼活地挣钱让他享受。三十万啊，假如向银行借贷二十年又按月还款的话，以现在的工资来算，和不吃不喝还有什么区别？而如果不答应儿子的要求，他下个月真的辞职回家，那不但要被人笑话，而且会更让人揪心。老土知道，新潮一旦辞职回家，他一定会整天呆在家里而且一有机会就不断抱怨的。一想起新朝无所事事或脸红脖子粗的样子，老土就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窗外有一线阳光从窗帘间照射进来，老土站起身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趴在窗口边俯瞰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流。这时候老土的心中突然间掠过一道灵光，他回头环顾着这生活了四年的家，心中充满了无比的依恋。他决定，明天早上上班的时候就告诉同事们，晚上一定到香漫楼喝个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