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脚菊花心

2011-07-07 17:25 | 作者:旧梦之灵 | 散文吧首发

白菊散尽,取其一片染吾之血迹浊世之秋。——————写在前面

故乡没有奇花异草,碧水青山,但是故乡烈祠外被菊花包围的白墙却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风景。

烈祠外的白墙是何时建的,就连村里百十来岁的老人也讲不清楚。我只知道它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立在那里。白色的涂料隐去了它载有的古朴气息,又平添了几分肃意。白墙脚下自几十年前就栽种上了白色的菊花,到现在已经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每到花开时节,白色的花瓣怀抱着光环在风中摇曳,偶有几瓣随风飘去,默默地歇在祠堂前的土地上。刹时,美与悲同时而生,萦绕在空气中,蔓延,蔓延。

烈祠是爷爷经常去的地方,里面敬着他战友的亡灵。爷爷告诉我,战争打响的时候,他和他的弟兄们喝过血酒发过誓,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打鬼子。那个时代,他们都是英雄啊,就和草地上开放的白色的野菊花一样,只要花瓣不散尽,就会一直开下去。流血不流泪的日子就这样在硝烟中开始了。无数个日日夜,被枪林弹,刀光剑影以流血的伤口和倒下的身躯记录下来。于是故乡的菊花被染成了红色的云翳,白墙也将满心的激愤和着痛填进了身上的弹洞。后来,鬼子投了降,低头回了国,而爷爷的战友们胜利了,却闭上了眼睛,去了天堂

建国后,家乡在白墙内修了烈祠。爷爷一声不吭的把白色的菊花移栽到白墙脚下。一百多米长的白墙啊,爷爷硬是一步一弯腰,将菊花栽完。其实对爷爷来说,真正长的不是墙,而是墙上的弹洞刻下的记忆,是一个人孤独的挣扎着走出痛苦的心路。

闲暇时,爷爷总习惯一个人坐在白墙边,看着菊花发呆,想着几十年前在这片土地上死去的战友,流血的红色记忆凝成的尖刀在白墙的映衬下格外尖锐。有时候,爷爷会恭敬地站在墙前,凝望着句话,深深的鞠躬。再抬起头时,已是泪眼迷蒙。只是我当时年纪太小,根本不明白,爷爷的举动是虔诚的缅怀,更是对生活的修补。

十五岁那年,我第一次陪同爷爷走进烈祠。那个略显灰暗的屋子里,我看见了一张张冷峻的脸。我有意识的去凝视他们的双眼,在一双双有神的眼睛肿,我看到了勇气,看到了不屈,看到了枝弯瓣残的菊花在风中挣扎的身影。出了烈祠,爷爷再一次走到墙前,低头不语。“爷爷,你怎么了?”内心无来由的悲伤让我的声音有点酸涩。爷爷低着身,轻叹着说道:“只是白墙太长了。”地面上的风倏地停了。烈祠外的白墙像是经历了岁月风霜般被这霜白夜晚的气氛冻结住。阴暗的夜空中流动着涡卷状地云,而要被卷入其中的却不只是细细的钩月。

直到现在,我还不能透彻的理解爷爷当时的情感。以血的代价换取的胜利,对某些人来说可能并不是一个完美的结局。在战争年代走过来的祖辈,心中总有一块异常柔软的地方。

一年后,当我再去烈祠时,正是深秋。那个清晨,我在白墙前停住了脚步。面对风中挣扎着的残败的菊花,我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敬畏。天边微微染上曙光,在光亮中,菊花燃尽了最后的生命。只是白墙太长了,爷爷曾这样说过。在早晚经过的烈祠的白墙上,爷爷望见了自己的一生。

记得我还很小的时候,曾经好奇的问爷爷,“菊花有感情吗?”爷爷当时没有回答。那个时候也正逢深秋,挣扎的菊花像是一支支抖动的笔杆,在时光的羊皮纸上画着句号。

风还在吹,空气中荡漾着菊花微存的香气。那个问题又回响在我的耳边。“菊花有感情吗?”当摇曳的菊枝前,清晰地浮现爷爷鞠躬的身影时,我重重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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