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别

2011-07-01 11:07 | 作者:悠悠渠溪河 | 散文吧首发

十二月初惊闻二嫂的母亲不幸因心脏手术失败抢救无效在六十岁的当口撒手西去,心中顿觉人事无常,去时匆匆,非人力所能阻遏。于茫茫天地间如草木之凋零,并不能让山河为之动容,风云为之止步。车水马龙依然,草长莺飞如故。物的消亡如此,人的消亡也不过如此。看惯了人生浮沉,看多了生来死去,也就不足为奇了。但逝者的亲人们却为之撕心裂肺,大费周章,竭心尽力办好后事。

灵堂前摆放阗层层叠叠的花圈,寄托着逝者生前友好、亲人故交的哀思,将他们无尽的哀伤化作一朵朵白花,化作一副副挽联随逝者一路走向天国,升入天堂。亲朋好友最后一次的祝福化作鞭炮声声,化成哀乐阵阵,化成沉痛的默哀,化成无尽的倾诉;化成绵绵的哀思,化作吹拉弹唱。生者的朋友同事、亲人故交三五成群,前往吊唁,一时灵堂前宾朋满座。麻将声、歌舞声、鞭炮声、说话声、哀乐声混乱成一部永别交响曲,飘荡在殡仪馆的上空。是悲,是喜?没有人去理会,都在尽着自己该尽的那一份情。

乐队的音乐响起,音量大到音箱的极限;唱歌的人开始演唱。曲目大概不是自编的,估计水平还够,都是些抒情的高亢的,适合于迎来送往、婚丧嫁娶、祝福添寿。只要演唱者能唱有都可以,但多数曲子是不太适合这个场合的,这样既是亵渎了歌曲本身,更是对死者的不敬和对生者的嘲弄。歌声的高亢自不必说,就是那歌者的服装道具就已经让人啼笑皆非了:五彩的衣衫,滑稽搞笑的动作、热情洋溢的笑容与哀伤的气氛相去甚远。一曲唱罢,串词一段,这才契合发歌者此行的目的,似乎与逝者亲人同悲。呼天抢地,但低沉哀伤并不见,只见声嘶力竭,欲震坏音箱为限。闻者毫无哀痛之情。最令人做停不得的是每个乐队在唱完曲目之后的帮哭,那才真正叫做呼天抢地。歌者带着哭腔喊着逝者的名字,模拟着逝者儿女呼唤着逝者的灵魂,煞是悲痛。而披麻戴跪在地上的儿女及其他后人们则一步一跪,一跪一哭,一哭一叩头,在冰冷的地上已经跪出了温暖,悲痛的亲人们已经哭得肚肠寸断,僵直的双腿已跪得不听使唤,泪水不再有,心不再悲,身子不再听使唤,只是随着歌者的呐喊机械地完成着他们应做的事:举手投足亦跪亦叩。

歌声停歇,几个跪叩的人已经无法站立身体,在旁人的搀扶下勉强从在凳子上。歌者任务完成,他方唱罢我登场,又一个乐队上场了,与前一个乐队如出一辙,程序相同。兴许是书上这么编排的。以后的几个乐队也不例外,最后的程序都是帮哭,这样几番跪叩,逝者的亲人遭尽折磨;身体的伤痛已经远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之上。

前来吊唁的人走马灯似的换了一拨又一拨,来了无人顾及,走时打声招呼,场面一时热闹异常。花圈已放满了整个灵堂,鞭炮的纸屑洒满门前的公路。

白天的吊唁在歌唱中远去,亲人的悲痛依旧穿梭在忙前忙后的身影中,心力交瘁地安排着第二天的出殡事宜。

出殡定在第二天早晨6:08。车队准时从殡仪馆出发前往墓地。准备工作在凌晨四点左右就开始了。寄托人们哀思的花圈装了满满两大卡车,送行的车有二十多辆,帮忙的人各司其职。队伍在带路道士的引领下,浩浩荡荡朝目标进发。车队缓缓前行,纸钱纷纷扬扬,鞭炮噼里啪啦,锣鼓声声清晰,汽笛齐鸣,气氛肃穆低沉。领头道士用他的法力撕碎低垂的天幕和厚重的迷雾,送行的人群在蜿蜒的乡村公路上进发。

魂归故里,叶落归根。经过两个小时的跋涉,逝者的灵柩回到了她的家乡,回到了生她养她的那片土地。魂已归来,逝者安息,生者安心。下葬仪式即将开始,按照道士的安排,有条不紊地进行,可是灵柩却迟迟下不了墓穴。大家七嘴八舌,莫衷一是,一时陷入僵局,终在建议者相互妥协和不违背规矩的情况下下葬了。

于死者至此可以完结她的一生,于生者却还有未尽的事,那就是为死者烧灵屋,为死者在天堂有一处豪华的居所。纸钱越烧越旺,可谓财源滚滚,亲人们在道士的引导下一念一跪,纸钱灰在风中到处飘飞,道士口中流溢出股股不着边际的祝福之词。又是子孙要当皇帝,后人要发大财,亲人要幸福安康;又是死者要入天堂,来世要长寿等等。整个墓地充溢着滑稽的悲哀、荒唐的话语和冰冷的空气。旁观者煞有介事地从自家拿来米、高粱之类的五谷杂粮,抛入烧得正旺的纸钱堆里,说是从此死者在天堂就不愁吃喝了。多么美好愿望,多么朴实的举动。我问起为什么这样做时,这位七十多岁的老者迈着颤巍巍的步子靠近我,用一种神秘而自豪的语气说,这都江堰市是他这几十年看过的无数个类似场面的规矩,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安葬完毕,看看二哥二嫂和他们的那些至亲好友,都因这些天的熬和跪叩,憔悴了许多,仿佛都陪死者于冥罗殿里走了一遭,脸色被染成了青色,黯淡无光,身体缩了一圈,仿佛储存于内的思念、哀伤都被葬于地下,再也出不来,身体被掏空一般。

喧嚣没有了,悲痛也没有了。

天气在人们忙碌了一天半后显得格外清朗。山野重新归入宁静,四聚的人们如鞭炮的响声消逝得无影无踪。灵屋已经燃烧殆尽,只剩下一座孤坟冢着沉寂的灵魂和亲人永远有祭念,于荒野苍翠的林木中露出一方新土。

去者去时何嚣嚣,无声的召令聚起八方的宾朋,做着于死者毫无意义的事情,消磨着生者,为情!为几十年来对生者的奉献,为寄托生者对死者的缅怀与称颂。心之真,心之诚,天地可昭,世人可晓。无须言说,无须彰表。

问苍天,世间几许人有如此排场迎接新生命的诞生,于新生命呱呱坠地时以此方式晓示亲人:一个新生命诞生了,一个新的思想正在成长,一个新的建设者已经发芽,一个多少人的希望寄托正在形成。这该是多么叫人惊喜,多么叫人振奋的事啊。可是除了父母、祖辈等少数几个人为之眉开眼笑,为之喜形于色,其他人均表现出漠然,因司空见惯,还是别的什么理由?这些人都以为人之诞生是天经地义的,骨子里的想法是,孩子与亲人还有相当多的交往时间,经得住我们去浪费,经得起我们的漠视,经得起我们的不负责任

在这浪费、漠视与不负责任中,新生命已然长成有棱有角的活跃的精灵。我们的关注越来越少,生命的消耗日益增多,在这增多的消耗中亲人的担忧也在增多,可何尝有那一去不返时的浓烈气氛与撕心裂肺的伤痛。极早地关注生命的行程,关注身边的亲人,胜过一千次一万次地轰轰烈烈的出殡送葬。让生者多收获些关照,多收获些天伦之乐,少做些于死者毫无意义的道场、法事。对生者多用心,于死者少花钱。

生命于每个人只有一次,珍惜这一次的生命,珍惜这一次与亲人的缘分,珍惜这与亲人相处的日子,付出真情,付出自己的,要把活着时的爱做得惊天动地,莫把消逝时的葬礼做得地动山摇。让活着时没有遗憾,死去时才能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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