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长亭

2011-06-27 18:47 | 作者:羽扇纶巾 | 散文吧首发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杯浊酒尽余欢,今宵别寒。”每次听到这首歌,我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杭州西湖边的一座破旧长亭,长亭边蜿蜒的青石古道,古道两旁漫天的萋萋芳草,习习晚风飘来远处断断续续的竹笛声轻轻拂过低垂的杨柳,夕阳将金色的余辉洒在一个身穿长袍频频挥手送别的瘦削的身影上。我不知道这个身影送别的是谁,朋友人?亲人?还是整个世界?也许他送别的恰恰就是他自己,因为三年后,1918年那个乍暖还寒的初,在杭州虎跑寺,他亲手将自己送出了三界外,送出了五行中,将自己的俗名“李叔同”送走了,送成了法号“弘一”。苍凉空旷的长亭,大师送别滚滚红尘的一切功名利禄是是非非,留下的传世经典却不仅仅是这一首名为《送别》的歌。

长亭,古时设在路旁的亭舍,常常用作饯别的地方。北周庾信《哀江南赋》里就有“十里五里,长亭亭”的句子。作为送别的首选地,长亭见证了太多的悲欢离合,依依不舍。从柳永的“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初歇”到《西厢记》里张生莺莺在长亭“悲欢聚散一杯酒,南北东西万里程”,一对对情真意切的恋人在这里生离死别,点点相思泪洒向古道西风;从郑谷的“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到柳宗元的“无限居人送独醒,可怜寂寞到长亭”,一个个深情厚谊的朋友在这里天各一方,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当我们读到“听得道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这样的句子时,我们怎能不陪同主人公一起潸然泪下?阵阵西风中,莺莺想让长长的柳丝系住张生骑着的马儿;声声雁鸣里,莺莺渴望疏朗的树林挂住流逝的残阳。摆在长亭里的浊酒喝了一杯又一杯,斜倚长亭的莺莺手臂挥了一遍又一遍,漠然无语的长亭啊,你可知晓离别的人儿为何要“淋漓襟袖啼红泪,比司马青衫更湿”?挥手自此去,相逢是何年?

同样是在长亭面对衰柳长堤芳草离情,弘一法师尽显了男人的气定神闲超然物外;而儿女情长肝肠寸断的女人却不止崔莺莺一个人。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结合后夫妻恩爱,甜蜜幸福。后来司马相如离开卓文君到长安求取功名,被封为中郎将,由于自己觉得身份不凡,一度兴起休妻的念头。一天,他派人送给卓文君一封信,信上写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万千百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十三个大字,意为我们从头开始到现在,可环境变了,我们应该从现在回到起初的样子。并要卓文君立刻回信。卓文君看了信,知道丈夫有意为难自己,十分伤心。想着自己如此深爱对方,对方竟然忘了昔日月琴挑的美丽往事,于是提笔写道:“一别之后,两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是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万言千语说不完,百无聊赖十倚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烧香秉烛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红胜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忽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为男。”司马相如收信后心中惊叹不已,夫人的才思敏捷和对自己的一往情深,都使他心弦受到很大的震撼,于是很快地打消了休妻的念头。是啊,我们完全能理解卓文君当时的心境,她由一个“自此长裙当垆笑,为君洗手作羹汤”的幸福小女人转眼之间变成了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的悲戚怨妇,其失望悲愤的情绪一点也不亚于相府千金崔莺莺。我想,此时卓文君最想说的一句话肯定是“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男人有权有钱就变坏的例子应该不会是从司马相如开始的,但是,面对只能共患难不能同甘甜的负心男人,卓文君挽救出轨丈夫的做法值得我们深思。一哭二闹三上吊并不是最佳方案,货真价实的才情再加上矢志不渝的真情才能将自己在长亭送出去的丈夫再在长亭迎回来。

秦时明月汉时风,多少长亭烟雨中。送别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唯有烟雨蒙蒙中的长亭兀自岿然不动,静静地面对涛走云飞花开花谢。我曾经在一处普普通通的乡村公路边看到过一座很不起眼的路边小凉亭,上面的一副对联却很有意思:进来坐坐不分你我,闲谈几句各奔东西。现在的长亭,早已失去了古人送别饯行的意义,只是行在旅途的人一个短暂的歇脚的地点,行色匆匆的人们早已记不起了长亭外古道边那一幕幕“伯劳东去燕西飞”的伤心往事了。

长亭更短亭,无关风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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