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

2008-07-23 17:15 | 作者:秀才 | 散文吧首发

当我们发现蜻蜓成群结队、漫天飞舞的时候,我们就会想到七月半的到来。因为老人们都说,这蜻蜓就是各族各姓的祖先派来驮运子孙敬的钱的马。要不,七月半到来之后,蜻蜓为什么会越来越多呢?年少的我们,朦朦胧胧之中,觉得这一定是真的。因此,蜻蜓越来越多的时候,我们就自然想到七月半来。

家乡的七月半常常是从七月初七开始。本来应该从七月初一就开始请祖灵上贡。但像是有约定似的,大家都说没时间,也没条件,贡一下心意就行了。虽如此说,但在开始请祖灵上贡的时候,大多数人家就节衣缩食地买来成堆的钱纸、封皮纸、印刷的纸马。或直接提前一个多星期把粉白纸和烧纸买来。首先,将烧纸打好。打烧纸前,先折叠成型,再比照着用菜刀和锺子切成巴掌宽五寸长的一沓一、沓的纸后,找块木板垫上,用母指甲一样弧形的钱錾醀点菜油,打成括号一样双弧形的三行孔印,每行为对称的七双括号。为这,一个人要花大半天时间才能完成。接着,按规格剪好粉白纸,借老木匠黄楷扬雕刻的包皮、纸马刻板来印刷。这样要节约块把两块钱。之后,提前几天请人(或自己)在印好的封皮纸上按祖宗版位上写好称谓与名讳。并按农历落上“何年(甲子年称)何月何日何辈子孙(姓名)封”字样。接着,用线或棕叶两两相背而捆,夹上纸马。就算大功告成了。死亡不到三年者,于七月十三“烧包”。且只能烧散钱,边烧边呼亡灵辈份称呼及名讳。离去三年以上者,则于七月十四烧包敬送。

每年七月半的时候,多少有点文化、会写毛笔字的人就非常受人尊重。人家请去帮写包,除了做好点的菜菜饭招待外,再如何困难,大都要准备点烟酒。有的写完后,多少还要送点家中的土特产。为此,令我记忆最深的是我很小的时候,一年的七月半,写得最好的实青老人忙不过来,父亲就请一位普定一中初中毕业的堂哥帮写。他后来给人透露说他尽写给XXX,而没有写给我家真正最亲近的爷爷。父亲闻知后阴着脸对我们说,要我们好好读书,免得受堂哥这样的气!我虽然天生笨倔,但还是懂得勤读苦学,不得不说这是其中的因素之一。

每年的七月半之前,村中唯一的刻板忙得团团转。那版正面是凸刻的书壳似的包皮封印。反面是一个人赶着一匹步履如驼的马。我觉得那人和马一步一徘徊的,似乎很无力。于是,我就想雕刻一副人与马都充满活力木刻。我悄悄地找了一小块梨树木板,然后在一本画书上找到我心目中的人和马模型,用信笺临摹下来,将木板正中沙平后贴上。接着偷偷翻出祖上传下的、收鸦片烟的、两寸多长而筷子一样宽的斜口铜刀,躲在后园的竹林里雕刻起来。花了两天的时间,终于刻出可印的模样来。虽有些粗糙,但形态确实可。当我用墨水印给奶奶和父母看时,他们笑得非常欣慰。隔壁邻居知道后,一传十,十传百的,借的人多了起来。可是,那位曾经给我家写包而不安我父母要求写,随意写送人的堂哥来借,说什么我也不借。父亲生气地逼着我拿借他,我说那我就要拿烧掉!无奈之下,那位堂哥怏怏而去。而我的心理,像所有的忧闷和苦恼一下子被洗刷一空似的痛快。

说起七月半,年少的我们,在蜻蜓漫天飞舞的时候,隔三差五地会问母亲,要从哪一天才开始过七月半?要是时间不长,母亲会说等到赶场(星期日)天,看拿啥东西去卖,买斤把肉和木耳、海带之类的东西来“贡”老祖公(泛指去逝的先人)。于是,弟兄姊妹便搬着指头数着日子等赶场天的到来。因为天气热,母亲把这些好吃的菜做出来,中午、晚饭“贡”老祖公后,就会把这少量的美味给奶奶单独地留上一份,以表达对奶奶二十八岁居孀而历尽艰辛将父叔抚育成人的感恩。再将剩下的放进大锅的红豆、洋芋、茄子、棚瓜之类的菜中让我们吃。弟兄姊妹会为此你挣我抢的吃得汤水不剩,吃得舔口舔嘴。行动迟缓的父母,最后只能吃光饭,并望着我们苦笑。而我们不管父母想啥,总是希望这样的晚餐不断地来临。

作为长子,每天“贡”老祖公,点香烧纸理所当然地成了我这个“香烟后代”必须的功课。每当此时,我常会很认真、很虔诚地对着空空如也的贡桌,双手举起点好三柱细香,心里默默祈祷列祖列宗在天有灵(从长辈唸叨中得知模糊概念),能让我有一天像在村校教书的那两位載上海手表、穿的卡中山服、挂大头钢笔的老师一样有购粮证、有工资领的话,一定在这样的节上卖来又好又多的东西贡上。接着拜上三拜,然而将香插在贡桌上黄泥巴做的香台洞孔。贡上一时半会,便跑地烧纸钱。奶奶说,在家烧纸钱奉敬老祖公,要双膝跪地,每次三张地烧。并且要边烧边请逝去的辈来领钱去用。可任凭奶奶怎么反复地教我,我总觉得对着空无一人的贡桌唸不出口。似乎觉得一开口唸,自己便成了神经病似的。于是,奶奶只好在我烧纸的时候,虔诚地站在一旁,念念有词地数请祖灵。

到了烧包的那天,先选好地点,然后每隔两米左右插一柱点燃的香。一直插到烧的地方。奶奶和母亲会准备一个筛盘。里面除了放几沓纸钱外,一碗水饭。一根筷子两头各穿一个煮好的茄子后也放在里边。我知道,水饭是用来“通说”孤坟野鬼不要打劫子孙敬祖钱财的。“通说”之后,烧些纸钱给那些无人管的孤坟野鬼。至于那“茄担”,我至今还不知是何时意。

因为同宗共祖的缘故,我们大门里几家的包都拿到一起烧。这时候的我们,便会先到近处的园子中搬来青苞谷,不剥壳,等包烧得红红的时候放进去。听到爆炸声后,用棍子撬出,像焖熟的,又有点火烧味。吃起来感觉很香。更有甚者,我们提前几天到处摸蛋积等着烧包这天晚上用瓜叶包上几层,小心地夹进火堆中去烧来吃。这东西毕竟少,吃得闻到的伙伴望口望嘴的。而吃的人却有着说不出的甜蜜和自豪。

读书考取学校,又参加工作之后,这样的日子便离我远去。

因为我是一个无神论者,成家之后的七月半,也没贡祖烧包。只是在每年七月半的晚上上街走一走,看到县城的街道两旁上,烟气浓浓的纸包慢慢地烧成红红的火堆,大大小小的主人围着,说着聊着,融融气氛中,还能感到作为中国传统节日――鬼节的人间烟火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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