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五月

在大学的时候，我以为工作生活与读书生活有很大的分别。大学毕业两年后，发现我的工作生活与读书生活区别不大，上班就好比上课，其他时间便是在饭堂与宿舍，还是三点一线的生活，唯一的区别便是读书时每年的交学费变成现在每月的收工资，可是，这种区别确是要付出青春的代价。

在每天下班以后，呆在一个人的宿舍里，我就好像独自沉溺在滚滚大江之中，周围空无一人，任凭我喊得声嘶力竭也无补于事，而电脑成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它就像魔术师一样可以变出一捆捆好听的音乐，一捆捆好看的电影，还可以变出能和你在虚幻的维度里款款而谈的女孩子……于是，每当下班后，我就把这位魔术师像宠爱自己心爱的宠物狗一样时时栓在身边。

就这样子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宠物狗突然失宠了。在这一个五月的某天，我在像产生灵感这么短的一个瞬间里，突然蹦出“要多看点书少看点电影”的想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这么想了，就好像一个女孩子在荒凉的野外突然说想吃冰淇淋一样毫无道理可言。于是，在这一个五月里，伴随着偶尔的酷热难耐，伴随着偶尔的狂风暴雨，伴随着偶尔的清凉爽朗，下班后我都是独自一人半躺在宿舍的那张僵硬的床上，手上时而翻着乏味的专业书，时而翻着多数人觉得乏味而我却觉得好看的散文书，时而翻着我不知道归类为什么的书，把自己投身于书的海洋里。而在这一个过程中，有我困得满嘴哈欠的时候，有我为主人公的悲遇忧愁叹息的时候，也有我为作者的驭笔能力深深佩服的时候……我那台往日像魔术师一样伟大的电脑，如今却是一只失宠的宠物狗，被我幽禁在用空气作为高墙的桌面上，往日光芒四射的七彩屏幕沦落为透着死亡气息的黑色，不再生气焕发，此刻，我忽然觉得死亡的不是电脑的躯体，而是它躯体内那颗曾经激昂振奋的心。

我继续在我的床上感受书中海洋的浪花，我一言不发，开始变得沉默，或者说，在这样的一个五月里，我变得更加沉默。通常，这边暗下去，总会有另一边亮起来。当我变得更加沉默的时候，隔壁的老同学却是变得更加活泼生动起来。透过门缝，我会偶尔听到他喊出几句调子跑的不成样的歌，偶尔听到他在玩游戏时蹦出的激动的吼声，又偶尔听到他莫名的不清不楚的说话声。特别是这一个五月里的周末，老同学和一群女孩子常常出去郊游，西樵山，长隆乐园，长鹿农庄等等，附近好玩的都去遍了。每当看着他回来后开心的笑容和兴奋的表情，我似乎又变得更加更加沉默了。一方面，我为老同学这个五月里的生机焕发，一举打破他往日平庸沉闷的生活而感到高兴；另一方面，触景生情，我又会不自然地从他身上映射到自己身上，当那条爱情的光线从老同学这面镜子反射回来，到达我身上的时候，我又有了似乎从一开始就身处迷宫，经过千辛万苦的努力探索，以为能找到通向天堂的出口，却发现转了几个圈最后还是站在原点的这样一种落魄无奈的感觉。

在这样一个五月之前，我经常在周末都会出去约见我的好兄弟或者女孩子，而无论是约见兄弟或者女孩子，都会被同事们的半认真半玩笑的话语强迫为都是去约见女孩子，于是，我便在这些话语中不自不觉地得到了一个不符其实的类似“浪子”的称号。而到了这一个五月来临之后，我虽然每次都只是出去约见我的兄弟，而在同事们的心中却都是约见女孩子，如果我否认，得到的便是“解释便是掩饰”的反驳。很有趣，我发现我的兄弟原来可以成为女孩子——被同事们强迫做了变性手术，不知道我的兄弟在得知自己变了性后会否庆贺一番呢。然而，约见兄弟毕竟只是偶尔，大多时间我只是在宿舍约见我桌上的那堆书，于是，我大多时间变得和书一样沉默，我和书一样，把喜怒哀乐都藏在心里，并且用几百页的纸张严实地把这一颗心夹起来。看着老同学兴奋的面容，听着老同学跑调的歌声，这一个五月成了一个感情的裁判，把我得到的类似“浪子”的这一称号撤销，转而判给了我的老同学。辗转反侧，浮浮沉沉，在人生、爱情的这一段跑道上，我猛然回头，突然发现自己后面已经没有了赛跑者，跑在最后面的，原来是自己……

我知道，这一个五月，终将会过去，迎来的会是六月，继而七月、八月……可是，我不知道在这一个五月里，透过窗户的那条小小的缝，是否不再飘进令我感到心寒的雨滴。

在这一个五月里，有一本几百页的书，被废弃在荒野中一个被人遗忘了的小木屋里，这间小木屋杂乱无章，布满灰尘与蛛网。而这一本几百页的夹着一颗心的书，正安静地躺在一张只有三条腿的破书桌上，从这一个五月开始，等着一位路过的天使来把它翻开……

二零一一年五月二十二日夜陈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