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老大

在改革开放之前，我们农村流行这么一句话：新老大，旧老二，补补纳纳给老三。老人们说，这就是多子女家庭孩子们的命。

在我家，我排老大，因而总穿新衣服。起初，我对这种安排是心安理得的。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心里渐渐地有了不安的感觉。我发现每当弟弟穿上我更换下来的旧衣服时，总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其中既有羡慕，又有艾怨。弟弟总体来说是懂事的，从不象有人家的弟弟哭着，吵着，跟哥哥争新衣服穿。但弟弟越是不争，我的心里就越是堵得慌。这年春节前，母亲买回新布又要为我做新衣服了，我当即提议这回一定让给弟弟，否则做好了我也不要。在我执拗地坚持下，弟弟终于穿上了他梦寐以求的新衣服。我发现弟弟的性格从此有了很大的变化。平时不爱吭声的他成了话匣子，平时总爱用袖子揩鼻涕的他用起了小手帕，平时不爱见人的他在大年初二起早就拉着我给亲友拜年。这年，我和弟弟都得到了亲朋和邻居的夸奖，大伙一边夸弟弟帅，一边赞扬我是个懂事的孩子，是位称职的好哥哥。

从此，我每年都穿父亲的旧衣服，做了多年的旧老大。当然，弟弟一直是推让的，但“家有长子，国有大臣”，弟弟是拗不过我的。每当这时，弟弟总会显现出既感激又不安的神情。但是，我的心里反倒塌实多了。

后来，我入伍穿上了新军装。在家的弟弟也不再是旧老二了。再后来，弟兄各自成了家，彼此在穿衣问题上也就没有了瓜葛。有次我探家，穿了一件刚发的干部式泥子大衣。我见弟弟一直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我的大衣，就问他喜欢不喜欢？他反问：你还有新的吗？我二话没说，脱下新大衣就披到了弟弟的身上，自己穿上了旧大衣。弟弟颇感不好意思，我便逗趣地说，你就成全我，让我继续当旧老大吧？年迈的父母听了，乐得合不拢嘴。此刻我觉得三字经中“融四岁，能让梨”的故事没白听白记，自己甘当旧老大做得对，做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