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2011-06-10 22:46 | 作者:天涯若比邻 | 散文吧首发

时钟的指针终是在我浑浑噩噩、思绪乱飞之间指向了五时半,在众人逐渐散去时我方知已到了下班时间,在公司就餐处胡乱往嘴里塞了几勺米饭作罢。本来我就无心就餐,或许是习惯了每日的就餐规律,如今只是这种规律在驱使我去就餐,并不是我自己的意愿。至于此刻我的心思,怕是连我自己也寻不到它的踪影了。

我塞完了那几勺米饭,便又是规律性地回住处去。今日天气似蒸炉般闷热,即使身处阔广的场地中亦似处在六月的密室中一般焗闷。我打开房门,还没进去就嗅着了那种杂物因闷热而散发出来的似霉非霉、似臭非臭的气味,我赶紧打开窗户,可是连一息尚存的生风也没有,窗内窗外的空气似被冻结了,又似被某位高人施了定形法一般给定住了,“静止”、“死寂”这等词语用在此刻的空气上是再适合不过了。开窗似乎是多余的,正如在脏臭的污河里洗衣是多余的。我的身体早已被这焗闷的天气给焗出油来,虽然我开了挂在墙上的一把风扇,可那也只是起到茫茫火海中泼一瓢水的作用罢了。我扯下沾满腥臭味的上衣,挠着一头蓬草,一屁股压在发烫的木椅上,想必此时的木椅也在嫌弃着它主人的腥臭的龌龊之躯罢!

我似一具死寂得即将腐烂的尸体,“精彩”、“生趣”、“活力”这等词语此刻与这一具尸体是大相径庭的、格格不入的!此刻,我要做何事?此刻的我毫无冲动去开动案上的电脑,电脑是死寂的;此刻的我也毫无心思去翻开枕边的书本,书本也是死寂的,屋里的一切都是死寂的,就连我的躯体与心灵也是死寂的!我还能在这等死寂里呆下去么?胡思间,心中顿时生出逃跑的念头,于是,我再次扯回刚刚扯下的上衣穿上,比起柜子里面泛着清香的干净衣服,也只有这件腥臭的上衣才会乐意容下我的这一身龌龊了。穿好上衣后,我便径自出门去。

此时的天空已悄然暮至,只是那白日的热气并无半点衰退的意图。我神情恍惚地慢步在街道边,偶尔会听到路人对这闷热天气“妈的,这等鬼天气”的责骂,似乎会有神灵听见到他的哭诉一般,只是,任他把责骂喊得再凶,这热天气还是不会关掉它自家的蒸炉的,我心里不免一阵讥笑,讥笑路人的这一痴态!道边的街灯忽然亮起,道上飞驰的车灯也陆续亮起,他们散出的亮光似乎要在黑暗里照出如贼的闷热,好让我知道此处也是一贼窝!我停止在道边上,僵硬地直立,此时我的思绪亦是僵硬的,不知道该走向何方。一辆辆驰过的汽车扬起了阵阵尘灰,它们恶狼般直扑向我这死寂的躯体,扑罢!扑罢!所有污垢、肮脏、龌龊都往我身上扑罢,也好配得起我死寂的心灵!

一辆屁股喷着黑气的公共汽车停在我的身前,我以为这汽车司机发现了我的死寂,故而要似收尸人一般把我这具僵硬的尸体撵进黑里的棺材般的车厢里!原来我不曾发觉身后的一个满脸焦虑的等车客,正是这等车客截停的汽车。他匆忙跳似的上了车,正好我无处可去,无主意可拿,随车而去也不失是个去处,是个主意,于是我也跟着那位等车客跳上了车。这是一辆由中山去向广州的客车,虽则车上开着空调,热气是稍稍减退了一些,然而这车厢中的邋遢所蒸发出来的霉气在空调的熏陶之下变得更加难闻起来,使我身上的腥臭味也能隐没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我放眼往车厢望去,除了黑乎乎一片人头以外,过道中还有一根平躺着的扁担、两只装满杂碎生活用具的红色塑料桶、一只大概是装着棉被的麻包袋、一只不知哪位仁兄掉在过道上的邋遢的拖鞋、一只可怜的空饮料瓶,这小小的车厢似乎一个挤满难民的难民营一般,而我马上就要加入到这一个大家庭里面去了,幸亏我龌龊的表躯还能容得入这等污垢之中。我好不容易跨过过道上的物品,在最后排靠左边的一个空位上坐了下来,客车继续呼出它的黑气,伴着扰人的似要散架的杂音缓缓开动了。A女孩曾和我说过她喜欢坐在开动的公交车上看车窗外疾过的景物,其实她不知道,我也是喜欢的,只是我还没有告诉她罢了。我摘下了眼镜,把窗外的景物变得模糊起来,变得幽邃起来,变得似要隐去而即将死寂起来,这样才配得起此刻我心中的迷惘,这样才配得起我此刻心中的死寂!忽然,不知何处串出一只小指般大小的蟑螂,摸索在我的腿上,我本想一掌把它给揉碎的,难得它的心灵至少不会是死寂的,因而我起了怜悯之心,把它弄开作罢。

很快车子就到芳村总站了,我下了车,到底是个大都市,周围的人传来了阵阵嘈杂声,似乎退去了些许死寂。对面便是地铁站,或许那里还能再减退些我身上的死寂,于是,我便慢步走。四处透来迷糊的灯光,身边时而擦过一个或几个匆匆的路人,这偌大的都市人多声吵,何故我却仍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呢?罢了!走进站台,地铁很快来了,我进了车厢,里面的气流与凉快的空调使我爽快了不少。人不算太多,我找到一个靠边的位置坐了下来,旁边坐着的是一位打扮鲜光的老妇人。我看看自己近乎褴褛的衣着,这身邋遢衣着与这优美明净的车厢分外敌对,还有我的这身腥臭,虽然车厢中的气流使它减退了不少,可是隐隐散出的挥之不去的余臭也是与这车厢的清爽不相容的。果然,我眼角的余光告诉我,旁边坐着的老妇人正用奇异的眼光打量着我,手掌已是捂住了鼻子,她再向四周望望,可惜没有空余的座位了,于是一脸痛苦状地在挣扎着是舍弃座位站到别处以躲避我的这身腥臭还是坐着以继续忍耐我的这身腥臭,我见她欲起而又不舍的矛盾相,心中不免偷偷作笑。罢了,见你好歹是个老人家,我自己站一边去罢,免得我这身腥臭玷污了你高贵的鼻子!下班时的就餐只因是习惯性,如今坐地铁的路线或许也是习惯性罢。我在一个角落里站了不知多少时光,Y站便到了,我径自出了车厢,然后顺着人流又转到了另一列列车里面,又不知站了多少时光,C站便又到了。我已经习惯了在C站出站或入站,于是我便习惯地在C站出了站,闷热的空气再次笼罩着我,使我在站内的清爽如日食般被吞没,我的身躯与心灵再次变得死寂……

我孤身一人流连在大都市的街边,我本想逃离住处的死寂,逃到这里,却也是死寂的!街上的嘈杂声丝毫撼动不了我的死寂,它连小树木的死寂都撼动不了,又如何撼得动我呢!路边一株株小树木不是比和尚坐禅还要死寂么?我向前走了几步,原来已到了A女孩的住处,那迷糊的灯光不正是从她屋里流出来的么?我停止在人行道上,如傻子一般,又似一乞丐,远远望去又似人行道上立着一尊木头人,死寂了般一动不动,过路人只得或前或后绕开这一木头人而行。木头人站了大概几分钟,转而又来回踱步了几分钟,手不由地伸进裤袋里摸着手机,想必他是在思索着要不要拨通A女孩的电话,以便借她的声音来打破他全身心的死寂,不过这一身可怕的死寂,就是声音他也怕会把死寂传染给她,更别提是叫她出来见见坐坐了!这样一想,他终是没有拿出手机。

望着迷糊的楼宇,焗着闷热的空气,到底是什么驱使我一路到达此地?我现在又还要一路去往何方?我心中的乱丝终是在不断缠绕,横七竖八地结成了一个丝球,一个死寂的丝球!也不知何时才能有圣人赠我解药以驱散这死寂的丝球了。

这时我忽而发觉刻着孤独痕迹的孤月已悄然高挂于寂寞的空中,方才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是过了二十三时了,然后方才想起如今自己是身处住处的几十里外,然后方才想到今晚在何处落脚?离此地不远处虽是住着我的两位兄弟可以让我投靠一晚,终因此时的死寂作害,我怕我的死寂传染给了他们,这是我所不忍的,加之明早还需为了米炊而劳碌,于是决定回去住处罢!我截停了一辆计程车,说明了去处后,计程车带上死寂的我,又向着死寂的住处奔去……

二零一零年九月二十日晚陈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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