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侵蚀

我的一个表哥对我家有恩情，许久之前我已想去探望他了，总因种种缘由而未能实践。近日终是去了一趟他家，起行之前，母亲再三嘱咐要捎上一点东西或是捎上一罐花生油去。母亲的嘱咐似雷电般猛然震撼了我的心，之前我都是两手空空一阵清风般去表哥家的，而今我却必须得捎上一点东西了，不再似读书时候可以不顾礼数地空手而去了！想必如今工作了，也就到了该被社会上的礼数、规矩所禁锢的年龄罢！

我与表哥的童年不在一个交集里面，在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他已结婚生女了，可终究我是小孩子，并不觉与他之间有何拘谨，可今非昔比了，我的年纪在增长的时候，拘谨也就开始发芽了，儿时的自然也就开始衰退了……

我与表哥一同坐在客厅里喝茶说话，以前感受不到的拘束、拘谨、严肃，如今却全都感受到了！表哥不停地泡茶，我喝得实在太多了，已解手多次，可我的茶杯空了，他就立即斟满，我已不再似儿时那样不想喝就率真地说出来了，而今的我却是会觉得不好意思推却而屈服起来了，终是再喝了那不想喝的茶，这正如丰子恺所说的“优待的虐待”，对表哥来说这是礼貌、客气，然而对我而言却是一种虐待，我之所以忍受着这种“优待的虐待”，大概是我已被礼数、规矩所束缚了的缘故罢！茶，在喝着，话，在说着，然而，我们所谈的都是些正经严肃的话，虽说气氛没有如工作会议般的严肃，却也是连一句轻松的玩笑话也没有，或许他年纪大我许多，在我面前要保持一个长者、大哥哥的体面，因而特意把那玩笑的心，童真的心克制起来，气氛终是变得严肃而拘谨了。我也终究因年纪的增长而不敢随意乱走，不敢随意翻碰东西，在他的正经面前终不敢随意玩笑，怕是失了礼貌，不再似孩提时，对哪个房间好奇便可以不顾礼数而直冲进去探个究竟，喜欢吃西瓜便可以不顾满嘴果汁的狼狈样而大口虎咽起来，想说什么话便可以不顾忌讳而张嘴就说出来！如今年纪稍长了些，却是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可恶的礼数的俘虏了，我那儿时的率真、自然竟去了何方？

还记得儿时的真率么？那时候，我们几个好友玩伴间，想如何玩笑便如何玩笑，可以随意说些粗话脏话，想叫哪个帮忙便可以直接“哎！快过来帮我做些事”，而大伙都是很乐意的，心思都不会往“生气”、“不悦”、“抗拒”等消极方面想去，大伙都知道是玩笑的、善意的，因而都不会有任何不悦，这是何等的亲密、率真、自然与热情啊！如今长大了的我们，说话时总要先想想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自己的行为举止过份不过份，开玩笑前又要先想想这个玩笑开得不开得……我们儿时的无忌已被现实社会的规矩礼数侵蚀得体无完肤了，侵蚀得只剩残垣断壁了！当有一天，儿时曾是好友玩伴的我们之间都要说些“请”、“谢谢”之类的礼数话时，想叫你帮忙我却要考虑“这样好不好”时，为你买了几天早餐你却会觉得不好意思而硬塞回我二十块钱时，证明现实社会的规矩礼数已完全侵入在我们之间了。因而，我们之间开始变得客套、恭敬起来了，变得不自然起来了，变得拘谨起来了，变得虚伪起来了，变得病态起来了！这，将会令我的心何等的悲哀啊！

其实，我们都知道我们的率真已慢慢被侵蚀，可是我们却阻止不了，唯有眼睁睁地看着那颗率真的童心被侵蚀直到殆尽，正如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天上的圆月被黑云慢慢吞噬一般，哦不！被吞噬掉的圆月假以时光还可以再出来，可我们率真的童心一旦被侵蚀殆尽后，就再也不能出来了啊！随着年纪的增长，面对着现实社会的规矩礼数，我们只有退缩、顺从、妥协、屈服起来，无论是哪个小孩子，假以时日，他们那颗率真、自然、纯洁的童心终会被现实社会的龌龊所玷污，他们终究是要走上我们这一条路的，这是何等令人叹息的事啊！

当我们到了耄耋之年，老到有点糊涂的时候，老到返老还童的时候，老到只记得儿时故事的时候，或许我们还可以寻回一点率真纯洁的童心，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即使我们寻得回一点童心，儿时的不拘规矩礼数的好友玩伴们又有几个是尚在人间的呢？写到这里，我不禁头涔涔而泪潸潸起来……

二零一零年九月十日晚陈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