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老屋，在思绪里依然是那样温馨俏立的，宛如一幅几度风雨浸渍过后绯红的画卷，很散漫的舒展在翠竹碧水之间，偶尔清风徐来，水池碧波漾漾，夕阳如荼，竹林倦鸟啁啾；如适微雨霏霏，屋后丛竹凝翠，滴水如磬，更是怡人了。异乡寂寞之余，我最喜去触摸老屋飘飞的思絮，把恼人的沉寂布景成一缕缕荡气回肠的温馨，不过，现在老屋真的老暮了，那如荼的夕阳再也染不红她斑斓的剪影，门前的那湾碧水再也叠映不出她曾经的妩媚了，只剩下屋后那丛翠竹依然在扶摇着阵阵风铃，又如年迈的双亲一样清癯、飘拂起来，每一念及眼晴总是湿润的。

去岁省亲，当我见到父母从老屋中扶将姗姗而出，孩子蹦跳着喊爷爷奶奶时，我仿佛又看到少小的我正在父母面前撒娇承欢，真的，我差点欣然而泣，我是家中老幺，父母最疼我，兄姐也极是宠我的，这老屋里每一个角落都叠映着我的嬉笑、我的梦，现在庭院依然，父母却已老暮，最心痛的是一直关爱我的兄长也已羽落随风了，从此老屋再也未承载起欢乐，望着沉默见老的双亲心焉能不酸啊。每年和父母小聚数日，父母总是给我做最爱吃的菜肴，看着我慢慢吃完才展颜开怀。到了老家，淘气的儿子自然更是欢乐了，整天像小皮猴四处窜来窜去，小脑袋早已算计着在老家我是不敢行使父威的，假如我要见责他几下，爷爷准会赶来庇护了，连老妈都笑着数说我小时犹如飞天猫，更淘气的，乐得妻在一旁窃窃的坏笑，于是我只好无语了。老屋中，我喜欢盘桓在少小时居住的房间，躺在床上依然是别样的温馨，连素洁的妻也很珍爱那间斗室的，每次都乖巧的枕着我的手臂，催逼我坦白少年心结，然后才肯灿然入梦。。。

其实老屋一直是老爷子值得骄傲的杰作，白墙青瓦，庭院深深，在那清贫年代已是恢宏的“广厦”了，据说老爷子当时囊中甚是羞涩的，锱铢历历可数，能起造成如此别致的田园雅居，实是一件罕事的。老爷子很爱老屋的，我多次想请父母进城里小居，他们总因不愿远离故土而未能成行。今年村居都已建成别墅，见到四围悦目的新居，妻笑说老屋快成文物了，该给父母盖个新居吧，我闻之悚然一觉：老屋真的迟暮了，是该把老屋绯红的画卷更新一个蓝版了，于是我忐忑告知父母，没想到父母竟然欣然答应，全家一致表决在老基上新建别墅。

最近老爷子来电欣慰的告诉知我，新居正在如期的建造，在垂暮之年能再起造一个杰作，老爷子甚是开怀的，听到父母久违爽朗的笑声，我真的很开心，不过记忆思绪却总无法位移到新居上，触摸的思念依然定格在那绯红的老屋，因为只有老屋才蝶舞着我童年的欢乐、少年的彩梦，只有老屋才镌刻着兄长永久的“沧海绝笑”，新居是无从触摸到的。。。。

闻到老屋真的拆解，心惆怅依依：因为那如梦的江南烟雨从此再无从紧锁到老屋的风致了；那沉醉的落暮斜阳再也无法描红我少年的稚梦；那比翼南归的紫燕再也无从寻觅昔日熟悉的窗牖；那如诉的清风再也无法飘拂起兄长的叮咛。真的，因老屋的冰解，我忽然觉得太多太多的梦好像从此失去依偎，我好想能再次重温老屋窗牖下埋首耕读的希翼；好想能再次依偎于漫身豪气的父亲膝前，静读他每次沉醉的挥毫；好想好想能依偎在那盏油灯下观摩兄姐的苦读；好想好想再一次静躺凉床上听着母亲清越的歌声，但这一切都像星夜一样飘浮遥远起来，的确是夜深了，尤其是川境的夜早已渐凉如水，凭窗远眺，好想问语千里老屋：“今夜您清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