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之恋
一
她是女同事们羡慕的对象,她们都说,她有个好老公,疼爱她体贴她,给她买菜做饭。
这是真的,他不仅厨师好,即使外出吃饭应酬,也要把饭做好了,盖在锅里。他上中班的头天就会把鱼肉买好,洗净放在冰箱里,甚至把鸡肉烧好,留待明天她和女儿吃。冬天,羊肉烀好后,他要捞出来,把肉撕下来,切成块,这样,他不在家,她做饭时倒点汤,再放点羊肉、白菜、粉丝,就方便多了。
其实,结婚前,他是根本不会做饭的。结婚后,他不仅学会了做饭,而且厨艺越来越高,他的拿手菜有白水煮豆腐、猪肉烧鸡杂、红肉臭鱼、清烧鲫鱼,这些菜可是在同事朋友中小有名气的。他烧的菜,都好吃,她说他是“吃精”,女儿夸他是个“人才”。他烧好菜时,她就会在厨房里磨磨蹭蹭,像个孩子似的,嘴馋的说:“真香!”然后,拿起一块肉就往嘴里送,他用手打她的手玩笑似的说:“馋虫,等会吃不行!”她嬉笑着,趁他不注意,又拿起一块,匆匆躲开了。
他疼她宠她,都四十多岁了,依然把她当成手心里的宝。她的生日,她不记得,而他记得,几百块钱送到她手里,让她买衣服,他知道她爱漂亮,喜欢穿新衣服;七夕节,他骑着摩托带她去他和她曾经钓鱼的小河边,车子在河堤上蹦蹦跳跳的,她抱着他的腰,高兴得像个孩子;情人节,他送她几束玫瑰花,又带他去K歌,他唱她最喜欢听的歌《月亮代表我的心》。
家里安装电话选号时,他选的后四位数是“7727”,意思是“妻子妻子,我爱妻子”。一次,他在网上购书,进入网上银行页面时,总也进不去。她不喜欢聊天,没有QQ号,她要了他的QQ号,想找他昆山的堂弟远程协助。他QQ登陆密码竟是她的手机后四位数和她的生日。
爱在他心里,在电话号码里,在QQ密码里。他不说,她根本不知道。
她就像一个公主,被他宠着。长大了的女儿也开始嫉妒她,说:“爸真疼你,我将来能找到像爸这样疼我的男人就知足了。”她听了,只是笑。
其实,她的女儿和同事们并不知道,是她八年的守候,是她对他的痴恋,让他把满腔的爱停驻在了她的身上。
二
她和他是高中时的同学。他一米七五的身高,长得不算帅,但非常耐看。他聪明善良、活泼好动,爱唱歌,喜欢搞恶作剧。他不是踏踏实实学习的那种学生,但每次考试都是班里的前十名,特别是数理化成绩非常突出,同学有难题问他,他就像个老师似的耐心讲解。他喜欢唱歌,不好听,但天天唱,下课时唱,走进走出教室也唱。
从进入高中时,他就是班里女生注视的焦点。同学觉得他挺有意思的,不用功学习却成绩优异,唱歌老跑掉却偏偏喜爱唱。所以,有几个女孩喜欢他,有的甚至约他看电影,让他送回家。
爱情常常是不打招呼的,就进入心灵的客厅,当它来的时候,是抵挡不住的。高二那一年,她喜欢上了他。她喜欢听他唱跑调的歌,喜欢看他打篮球,喜欢他莞尔一笑,喜欢他散漫嬉皮的样子,甚至喜欢他搞恶作剧。
她经常会坐在位子上,扑捉他的身影,看他下课时走进走出,看他打球回来后汗流浃背。她特别喜欢看他走路时甩动头发的动作,那头发就像被一阵风吹起,跑向一边,非常潇洒。数理化有疑问时,她经常去问他,他很热心。她甚至跑到他旁边的座位上,和他的同桌说话,而心却在他的身上。
那一年的元旦,她送给他一张明信片,上面写着:“思念在心里发芽,只因有你。”他一下子就读懂了。她高挑俊秀、温文尔雅、纯洁真诚,在众多的女同学中,他选中了她。从此开始了甜蜜苦涩的初恋。
那时,学校管理不严,晚自习,她和他经常逃课、约会。她和他在月下漫步,到城郊去偷瓜,跑到电影院看电影。青涩的时光里,本该以学业为重,她和他把那些金子般的时间生生浪掷了。
带来的后果,是成绩直线下降。
三
在高二的下学期,分班了,她选择了文科,而他则学了理科。
正在她和他陷入感情的漩涡不能自拔的时候,她遇到人生的一大不幸,她母亲突然去世。她哭干了泪水,再也唤不回母亲。安葬了母亲后,她又回到了学校,失母的悲伤和对他的眷恋,纠结在一起,使她极为痛苦。她觉得和他在这样耗下去,对不起母亲,前途也将暗淡无光。她决定不再和他交往,但恋爱中的人,如同陷入了围城,是走不出来的。她竭力控制着自己,可当他约她时,她还是和他一起出去了。
班主任把她叫到办公室,找她谈话,谆谆教导她说:“你再这样和他粘下去,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妈妈?”她听了泪流满面。她怎能不明白这点呢?但是,她做不到不和他一起。
她还是会和他约好,让他拉着手,一起看月光,闻花香。
渐渐流逝的时光里,她误了青春。高考的结果下来后,她傻了眼,一向成绩优秀的她考的很惨,他也名落孙山。
她谈恋爱的事,也被家人知道,他们对她很失望。她要复读,姐弟都不同意,只有父亲默默的为她借钱。当神色黯然的父亲把皱巴巴的复读费交到她的手里时,她满心的愧疚,不敢抬头看父亲。她发誓一定要努力,考上大学,报答父亲。
他的家庭比较特殊,父亲好吃懒惰、游手好闲,当父亲知道他因为恋爱落榜时,坚决不让他复读。就这样,她进入了县一中的复读班,而他则回到了农村,帮父母干农活。在繁忙的学习生活中,她依然想他,给他写信,说着思念的话。
在复读的那一年,她终于考上了大学。九月,她背着行李踏上了去省城的汽车,他帮她提着箱子,送她上车。临上车前,她满怀深情的对他说:“你一定要复习,你一定能考上。”回家后,他给父母谈了要复读的事,他们坚决不同意。他找到了经济较宽裕的堂哥,堂哥打算帮他钱去复习。
第二年的夏天,他也如愿的踏上了大学之门。
四
她是那种资质好、稍微修饰,就很出众的女孩子,所以,在大学里不乏追求者,但都被她拒绝了。她的心里只有他,再也装不下别人。
她是那种多愁善感的女孩,想她时,就静静的躺在床上,不能成眠,于是,拿出纸和笔,给他写信。每天都写,最多时,一星期写八封,合装在一个信封里。到邮局寄信时,投递员说超重,要贴两张邮票。
信里,字字句句都是对他的思念,还有对他的鼓励。
每一学期都要逃课,跑回县城,只是为了看他,和他说说话。
记得一个周末,她穿着黑色长大衣,脚蹬皮鞋,背着包,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简直就像个叫花子。他穿着手工做的蓝色布袄、黑布鞋,腮边的胡子像青草,脸黄白消瘦。在他租来的狭小空间里,她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泪流满面。他紧紧地抱着她,只是不停的吻着她,一遍又一遍。
回到学校后,她省吃俭用买了毛线,给他织毛衣。她是第一次织毛衣,打扣,编织,缝合,他一一向同学请教。她再次逃课,一个人躲在寝室里,不分黑天白昼的织毛衣。一针针,一线线,都是她对他的情和爱。
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她就织好了毛衣,寄给了他。可是她的手却磨出了泡。接着,又给他织第二件,第三件。而她却惟独没给自己织过一件。
五
就这样,他们相恋了八年,在他大学毕业后,她和他终于踏上了婚姻的红地毯。
在结婚的那天,大雨倾盆,继而白雪飘飘。晚上,在昏黄的烛光下,在大红的被子里,她小鸟依人般地偎在他的怀里,眼角盈满了泪,柔声说:“我们终于结婚了。”他紧紧地抱着她,吻着她的泪说:“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婚后,他开始学做饭。煮米饭,擀面条,拌面疙瘩,他都做的很认真。那时,她和他租住在两间小屋里,虽然工资微薄,经济拮据,但日子过的很舒心。
第二年临近春节时,他们有了女儿。月子里,他无微不至的伺候着她,虽然钱紧张,但他宁愿委屈自己,也要让她吃的好。鸡蛋、鲫鱼、母鸡,他一天几顿的做给他吃。他一个大男人,学会了给孩子换尿布,带孩子睡。一个月下来,他长了八斤肉,而他则瘦了五斤。
孩子满月后,他抱着孩子去洗澡,澡堂里的人见到挺奇怪的,问他:“你带孩子洗澡,孩子妈呢?”他听了只是笑笑。一直到四周岁前,女儿都是他带去洗澡的,洗好后,她在外面等着,把女儿抱回家,他才进去自己洗。
几年后,家里的条件渐渐好转,买了新房。他的厨艺也一天天提高,即使是熬稀饭,他也要熬的喷香,为的是让女儿和她多吃点,后来,他不断的摸索,尝试老菜新做法。像白水煮豆腐、醋溜白菜、猪肉烧鸡杂、烧臭鱼,都成了他拿手菜。
在她四十岁结婚纪念日的那天晚上,他做了一桌子她喜爱吃的菜,女儿上晚自习了,只有她和他。在莹白的灯光下,他给她的杯子里倒满酒,然后一起端起了酒杯。他酸溜溜的说:“老婆,我女人,为了那八年,给你烧一辈子菜,我都愿意。”
听了他的话,她的心里涌起阵阵暖流。她觉得,曾经所有的付出和苦涩都是值得的。
201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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