羑河的地下世界

羑河纪实之七十九

羑河的地下世界

文生

小时候在农村生活，农村有不少人爱讲鬼故事，也有不少小孩子喜欢听人讲鬼故事，虽然很害怕，但好奇心战胜了害怕。扎堆听人讲鬼是克服害怕的一个办法，鬼怕人多。

我虽然因为耳朵不大好使，不能一下子都听出人们讲的话，但断断续续的听多了，也对地下世界有了了解。

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之前因政治形势，人们多是私下里说鬼神。

村南的羑河不大，村北的小溪也不大，南岗上的水库也不大，还有几多水井也不大，可都溺死过人，原因众多。有一人因为天太热，在水渠边洗脚，一头栽到渠里身亡，比阴沟里翻船还冤。大人们说，这是被鬼拉走的。警告我们：要远离水，晚上更不在要水边玩，小心被急于投胎转世的鬼魂把性命勾走转世……

我们那一带历史上佛寺多，以塔、寺命名的村庄不少，自然也流行转世的说法。

在众多的佛寺中，也有本土的道观，我们石林黑塔村早年就有东大观，现在还有简陋的泰山庙，信奉是碧霞元君，俗称三奶奶，其能量和佛家的观世音菩萨差不多。

因有了寺、观，投胎转生和上奈何桥也就成为人们闲来无事时的谈词。

投胎转生是佛家语，但奈何桥却是土生土长的，或说上奈何桥投胎转生是禅道的融合。其实世界各文明也有巧合，如各大洲都有大洪水、地狱的传说，还有追求长生不老的说法。长生不老是不可能的，投胎转生其实是长生不老的另一种说法。

儒佛道结合也不是新鲜事，很多地方还是集文庙佛寺道观于一村甚至于一室呢。

当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们学了《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课文后，讲鬼差不多公开了。一般人分不清神仙妖怪和鬼。

有人讲：神仙、妖怪和鬼并不是一回事儿。神仙靠修炼、靠功劳，妖怪的前身动物，鬼的前身是人。可以说，每个人的前生的都是鬼。

羑河本是古战场，封神榜的发生地，是众多神仙产生的地方，但又不属天阶，所以我们常说羑河地下是神仙的世界。这些神仙的前身是各路战将，战死后才成神仙的；也有的神仙是由鬼而来，因为鬼必找替死鬼才能转生，但有些鬼因为不忍，好久不能超生，时间久了，阎王爷不忍，也就让其中的一些鬼在阴间当一个小官。也有人生前为百姓了做了好事，百姓念其功德立了庙，也成为一方神仙。

但是人们说地下还是鬼多。因为有些神仙，很长时间没有人祭祀，便成了流浪的神仙，和鬼差不多，况且有些神仙是出于“人死为大”成为神仙的，其实可能生前是无恶性不作。如申公豹助纣为虐，被人砍了头，但凭法术把头按上，只是头朝后，别人是住前走，他只能倒退着走。

这些神鬼们在地下不安生，晚上也出来吓人。

老早以前有好多人在晚上，就是自己熟悉的村子里，也打起圈子来，人们就说是中了鬼打墙，也就是让鬼缠住了，就得去寺观还愿。

有时候我们白天在羑河边走，听到风吹树叶的扑扑声，也会心里发毛，该不是鬼们出来了吧？

人们说，咱这地下的魂魂实在太多，总想转世，在河边，还是多加小心为好。

有人说，世上从来就没的鬼，都是听了一些人的胡说八道，心里有了事，才发毛的。

也有人说，我不怕鬼，遇到的话，捉住让他们变成金子，也过上好日子。那个什么姓张的，捉鬼后让鬼变成了绵羊换了钱，太亏了！

话是什么说，估计他们到了河边，听到风雨声，心里也多少会发毛吧。

人们爱听鬼故事，这是人的好奇心所决定的，同时，明知没这回事，也要宁可信其有……

再说《三打白骨精》，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二师兄是投错了胎，因此对投胎转世的事并不陌生。但上了课文后，就可以对猪八戒的行为公开谈说了，不用再怕人说这是讲封建糟粕。

二师兄猪八戒的前身是天逢元帅，因调戏了嫦娥被打回人间，因急着投胎，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投到猪胎上，可见投胎这事不能急。长大了后，还在高老庄娶了高小姐，取经路上动不动就是撒伙回高老庄，而且还经常在师傅面前打孙悟空的小报告……

既然能公开谈二师兄投胎的事，接下来谈唐僧、孙悟空、沙和尚等等也自然而然的谈。唐僧也是转世而来……

加上村里早年也有寺、观，所以人们对佛家讲轮回并不陌生。人前世做了坏事坏人，死了后就会投胎为猪马牛羊赎罪，所以要对六蓄有敬意，它们的前身是人；今生吃了大苦，受了委屈，乃是前生作了孽，应多做好事，来世才会投个好胎，所以不必为今生的痛苦而悲伤……

投胎之前还要经十八层地狱，人生在世做了什么事，阎王那里一笔一笔都记着。多做好事的，会投个好胎；做了坏事的，先下地狱，受到相应的处罚：如生前好转闲话，就会遭到割舌的处罚……

还有黑白无常，到时就勾走人的魂魂……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因为小鬼是动手的，操作让人受上刀山、下油锅等各种各样的刑罚……

但奈何桥是民间的说法，与佛教应该没多大关系，梵语“地狱”的音译是“那落迦”，不是“奈何”。

佛家讲十八层地狱，每一层地狱都有相应的受刑场面，十分的血腥，讲的是让人肉体上过。

民间讲人人最终都要过奈何桥，是让人从心灵上过。

人们最终要到阎王殿、奈何桥上走一遭。正常人是自己走，这样的人一般是问心无愧；一般人靠黑白无常半推半就走的；坏人是黑白无常强行勾走的。

老辈人说，奈何桥前有一条路叫黄泉路，有一条河叫忘川河，奈何桥就建在忘川河上。奈何桥前有一个土台叫望乡台，在望乡台上看最后一眼人间，然后上桥喝一碗孟婆汤，随后到桥下三生石上将前缘、今生、来世的事一一看过，然后便什么也记不着了，奔在投胎的路上……

相传孟婆来自孟婆庄。很早以前，有兰蕊和葛生私定终身，可葛生很穷，娶不起兰蕊，后兰蕊抑郁而逝，葛生殉情。葛生到阴曹地府后，阎罗王怜惜，判他早投生为人。葛生在去投胎的路上，见一个攀满萝藤的棚子下，有好多男男女女，争先恐后、急急忙忙的从棚中的锅里舀水喝。葛生也上前去舀水，忽然一女子从棚子后面走出来，葛生一看是兰蕊，两人意外相见，各诉衷肠，原来兰蕊逝后到了老婆婆身边。兰蕊对葛生说：“这里是孟婆庄，你不要和那些人一样，喝这儿的迷魂汤，不然会就返生无路。”葛生在兰蕊的指点下，寻得旧路，重返人世，后俩人不知所终。

又有说法是：人死后，凡是被判转世投胎的鬼魂，必须经过孟婆庄。孟婆庄有一个老婆婆会招呼来者进院进屋。院里雕梁画栋，屋里精致华丽。投胎者进屋后，老婆婆便叫出三个女孩子来，三人个个如花似玉、沉鱼落雁，轻声细语地呼唤郎君，皆以纤纤玉指送茶水，茶水一饮，清凉无比，让人一饮而尽，喝了后杯底有浊泥沉着，抬眼一看，美女和老婆婆都成为僵立的骷髅，出了屋一看，院里的雕梁画栋尽成朽木，如置身荒郊野外，并忘却生前一切事……

在中国民间传说中，桥梁是鬼，尤其是溺死者的鬼魂出没之所。这些鬼魂在桥梁上下或左右桥头，寻找替身者，以便使自己能托生转世。因此，桥是阴阳轮回的关键，生命与死亡的交替和转化，是以桥——奈何桥为中介而实现的。

奈何桥上的孟婆，就是孟婆庄的老婆婆，她不停地配制以“遗忘”为调料的高汤。凡是生前清清白白做人的，孟婆会给一碗最能生津解渴的泉水；生前做的坏事越多，放在高汤里面的调味也就越多，喝下这些有众多调味的高汤只能火上浇油，嗓子更干……

人们观看三生石上的记录时，是一个人最后拥有今世记忆的时候。这一刻，很多人才想起今生还有许多未了的心愿，却又明白这些心愿无法实现了，在回味孟婆汤的味儿中、在长长的叹息中继续赶路。

也有说法，奈何桥分三层，善人的鬼魂安全地通过上层桥，善恶兼半者过中间风雨飘遥的桥，恶人的鬼魂过下层桥时，在污浊的水中，被铜蛇铁狗狂咬……

老辈人还说，读书人和孝子们不用怕，鬼亲近他们对他们好，有一个专门聊天（指聊斋志异）的书上说，好多鬼化为知情达理美女和穷书生过日子，一切不用读书人操心，只要书生专心读书就是了，读书人受了冤曲，她们会尽力保护。董永卖身葬父，于是就有七仙女下凡和他好好过日子。

《西游记》里还说：唐太宗也在奈何桥走了一回。因为魏征走了地下世界的门子，唐太宗不但回来了还增了寿，继续打造他的贞观之世，唐僧到了西天，取经时还得用金钵作交换，可见了地下世界乃是人间世界的希望和现实的反映。

有的小说言，个别佛性深高的人可以悟出自己的前生。有名的月明和尚度柳翠就是。

虽然个人是记不着自己的前生。但生前只要是为人们做好事的、奋斗的、牺牲的，人们就会长久传说他的事迹，为他们树碑立传作祠。

地下的世界，是人们的虚幻，不能说没有意义。对于世上的人来说，对地下世界有所耳闻，有助于在人间做一个好人。想想如何走黄泉路，如何走奈何桥，如何看三生石，就会在人间做一个读书人，做一个有用的人，做一个孝子，做一个干净的人。毕竟，没人愿意受到报应、在三生石上留下人生遗憾。

我们那里还有个说法，羑河上游因为被煤矿挖断了水脉，水量少了许多，神仙的地盘少了许多，挤的不行，纠纷不断。据说羑河中游的河道下面也有煤，可因为埋的太深，储量也不高，没有开采价值，所以我们那里的神仙躲过了一劫。青山绿水的人间好，人们想象中的地下世界才好。

羑河纪实系列均为原创

2018年5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