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蓝花楹

四月中旬，已经是春天的尾巴。城市道路两旁的各色花儿，纷纷谢幕。油然绿意，终成主角。

拨动转弯灯，轻打方向盘，汽车便偏离日常的轨道，拐向另一个街区。因为修路，已经很久没走这边了。路边的那棵蓝花楹，不知道是否寂寞依然。

曾经，我每日都从它身旁飞驰而过，却没有留意到它的存在。一年又一年，它就在静谧的角落里，悄悄生长。

南方小城的春天，总有鲜花妆点。首先是紫荆，它从冬天开到春天。在长达半年的时光里，一条条紫红色的彩带，飘荡在城市的上空。若是清晨，微凉的空气中，露水未收，紫荆树下，飘落的花瓣，依然水润，透着清香。一夜的聚集，殷红铺满一地，织锦般蔓延开去。接下来是桃花。春节刚过，七星岩里，桃花岛上，便红粉菲菲。年轻的人儿，化作翩翩蝶影，在花间嬉戏。三生石旁，前世姻缘，十里桃花，今生盟定。再接下来是木棉花。三月烟雨，氤氲整座城市，朦胧间，树木都褪下衣裳，露出赤裸的躯干。英雄傲立，直冲霄汉。仿佛一夜间，红色的火炬在整个城市燃烧起来，点燃春天的激情。于是乎，百花齐放，万紫千红：胭脂宫粉，玉堂春娇，杜鹃似血……待到暮春，开到荼蘼，春之尽矣。

我第一次注意到蓝花楹，正是暮春。都忘记了是哪一年，我习惯性地从它身旁飞驰而过，眼角的余光，闪过一抹蓝。第二天清晨，我如往常一样来到它的身旁，不同的是，这次我停了下来。蓝色的花儿，一簇簇的，如天空般湛蓝，深邃而宁静，透着淡淡的忧伤。从远处看，由于绿色和蓝色的色差并不很大，你很容易忽略它的存在，认为只不过是颜色深浅不一的树叶罢了。站在树下仰望，浅浅的蓝色如天空般纯净，凝视一会，便觉花儿与天空融为一天，便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花了。

主人见我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些花儿，便和我攀谈起来。主人讲，这是多年前朋友从台湾送来的，送来的时候，还告诉他这棵树有个美丽的名字，叫做蓝凤凰。仔细想想，它的确与下个月将要开花的凤凰树有很大的相似，只是橙红色的热情，在这里换成蓝色的忧伤。

这就是蓝花楹，正如它的花语：在绝望中等待爱情。它开的那么宁静，以致脚步匆匆的我一直没有察觉它的存在。它又开的那么忧伤，寂寞地看着其它花儿万紫千红，争奇斗艳，引得蜂飞蝶舞，人头攒动。它就在静谧的角落里，悄悄花开花落，年复一年，等待懂得欣赏它的人。只是，知道它的人很少，懂得欣赏它的人就更少了。暮春时节，人们都以为花季已然逝去，这一抹蓝，却让花季延续。待到满城凤凰花开，进入绚烂的初夏，蓝花楹又悄悄飘落，无声无息，化作一棵不会开花的凤凰树。

往后的岁月，每到暮春时节，经过这棵蓝花楹的时候，尽管依然脚步匆匆，总会看上一眼。如老朋友般，一个眼神，便心照不宣。那抹蓝色的忧伤，年复一年，悄悄开放，你的爱情，依然在绝望中等待。

由于修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到这个街区了。心情忐忑，不知道这位老朋友会不会因为城市的变迁而消失在我的世界里。幸好，它原来的位置恰好是扩宽了的马路的林荫。主人见我来，便和我说，他的房子，将要拆迁，而蓝花楹，则会永远留在这里，它的身旁，将会移来高大的木棉。话语间，带着淡淡的忧伤，一如盛开的蓝花楹。暮春时节，淫雨霏霏，是出嫁女儿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