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和姥姥的故事

2020-07-30 16:34 | 作者:诗与颂歌 | 散文吧首发

姥爷和姥姥的感情很深很深。

在我的记忆里,姥爷和姥姥只拌过两次嘴,并且每次都是妈妈领着我去我姥爷家哭诉我们家又将实在揭不开锅的时候时。每每这个时候,姥姥就开始不着边际的说落,总是从我的父母开始,但最后的重心却又总是落在姥爷的身上,然后,一直蹙着眉不言不语只低着头抽手卷烟的姥爷就会和姥姥小声却很激烈的争吵一阵,其结果是没过几天姥姥就会在晚上偷偷地到我们家送上十多斤的粮食,帮我们渡过难关。这事情只有两次,我的父母皆可作证。通常姥姥说落姥爷时,姥爷都不会做声,只是默默地做着他要做的事,如同没听到,也许根本没往心里去。

从我记事起直到姥爷去世,姥爷都是他所在大队的粮食保管员,现在我的脑海中还不时地浮现出当年我光着腚在晾晒好不久的麦堆里尽情翻滚的情形。

听我的母亲讲,我的姥爷是一个诙谐幽默又十分倔强正直的人,深受村民的敬重和钦佩,所以大队让他做了数年的粮食保管,直到他病重卧床;我母亲还说,我姥姥送来的那两次为数不多的粮食,按理讲不应该算公家的,那都是姥爷在其他社员打完场后,从地头的树根下和草丛中几乎是一粒一粒的捡出来归入仓库中的,比姥姥送给我们家的粮食要多的多,除了我们家孩子多才有幸得到了那两次相助之外,我的两个舅舅家包括我姥爷姥姥,都没沾过一粒粮食的光,事隔多年我的两个舅母还耿耿于怀。

姥爷是在1977年他七十二岁时因病去世的,那年我八岁。我还依稀记得他出殡那天,送葬的队伍很长很长,有我们的亲戚,有姥爷的朋友,更多的则是姥爷那个大队的社员,他们自发的从家中赶来,许多的男人怀着叹息,许多的女人含着眼泪,为这个令他们又敬又畏的一身正气的瘦高个老头送最后的一程。

每谈到此时,母亲总是红着眼圈抹着眼泪说我姥爷这辈子活的值。

从姥爷去世到入土为安,我都没见姥姥流一滴泪,要么安静地看着别人里里外外的忙碌,要不就默默地在里屋黯然神伤的盯着我姥爷的遗照发愣。不过,等三天过去把姥爷的丧事办完,姥姥明显的消瘦憔悴了,看着让人心疼。

姥爷去世数月后的某个晚上,我和母亲去看望坚持独住的她,不知怎的,说着话说着话姥姥就哭了起来,不停地用一条用别针别在胸前的蓝格子毛巾擦着鼻涕和眼泪,让母亲也陪着失声痛哭起来,惊得我紧紧的贴在母亲的身边不敢出声。

多年后当我和母亲谈话偶尔说起这件事时,母亲哽咽着说是姥姥和她说起我姥爷的临终遗言时才情不自禁的哭的。

“ 姥爷临终时对姥姥说的什么?”

我好奇的问。

“还不是因为我们!”

母亲说完轻叹了一口气又说 :“你姥爷对你姥姥说不该拿公家的粮食。”

姥爷去世后,姥姥不听儿女的劝阻,执意独自住在她和姥爷共同生活了几十年的一个独院内又矮又破的土墙麦秸顶的修了又修的两间西屋里,紧挨着屋门口的是一间没有门的用枯枝麦秆搭成的厨房。姥姥每天清晨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一条永远洁净的不太新白毛巾,精心地擦拭没有任何灰尘沾染的摆放在屋中央一张古老的掉了很多漆的老式旧方桌正中间的夹着姥爷遗像的新镜框,然后再默默地注视一会,如同和姥爷对话般,再小心翼翼的摆正。她这样一直坚持不屑不曾间断的做了十多年,哪怕是在我家或我舅舅家小住几天,也要让人去替她做好这件事,直至她晚年病重的精神错乱。

姥姥很疼我们晚辈,每当我们在假期去她那里玩耍时,她总会从用一根麻绳吊在房子横梁上的一个用藤条编织的俗名叫气死猫的戴盖的不大的园篮子里,神秘的拿出几块糖果或者点心给我们吃,那都是亲戚送给她而她不舍得吃刻意留给我们的。

姥姥是在1991年去世的,当时我在外地,怕影响我工作,母亲没告诉我,我回家知道时,已经过去了半年,我最终见到的是一抔黄土,那是姥姥和姥爷的合葬墓。姥姥又回到了姥爷的身边,她又回到了爱人的身边,但已是十四年后。

母亲向我讲述了姥姥去世前的情景 昏迷了数日的姥姥突然清醒了过来,让人把姥爷的遗像拿来,紧紧地抱在胸前,用苍老的双手无力地摩挲着,仿佛用心的擦拭一般,慢慢的又昏迷了过去,就再没醒来。

“那是回光返照。”

我压抑着内心的情绪,装作平和的对母亲说。

“是的,当时在场的医生也是这么说的。”

母亲也在努力的控制着悲伤的情绪。

“姥姥临走时留下什么话没?”

听到我的这句问话,母亲终于控制不住,哽咽着说:“ 唉,还不是因为我们。”

“ 怎么又是因为我们!”

母亲的回答使我吃惊又有些愤愤。

听我说话的语气,母亲瞪了我一眼:“ 你姥姥说她不该让你姥爷拿公家的粮食。”

说完,母亲低头抽泣起来,我的眼泪也不争气的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姥姥去世时八十二岁,她比我姥爷小三岁,他们共同生活了五十多年。他们是一个村子的,相距不远,一个在村东头,一个在村西头,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青梅竹马。

我的姥爷姓彭,讳金镗,一个我感觉很响亮的名字;我的姥姥姓邵,墓碑上刻的是彭邵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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