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六一:八岁我的中国制造

2011-06-04 09:00 | 作者:成岳 | 散文吧首发

八岁应该没有了不起的创意,因为我不相信仲永,更不相信仲永成长为科学家,这也正是“伤仲永”的由来。

一个童星注定是昙花,并不是说,童星就长不大,而是注定被伤害,此其一;就算天生的聪颖受到宠物级的保护,那天资若不与后来的实践和阅历相连接,再璀璨也会夭折,此其二;假如我们现在发现一个仲永,能不能把他打造成巨星?不能!这是因为,我们从来不能摆脱功利的诱惑;就算再有一万个仲永出生,我们依然毫不犹豫的、用迫切的功利,残忍的摧毁他。

永远不肯丢掉功利,是我们无法活到200岁唯一的原因;很多简单的事情没有做好,不是我们的疏忽,而是我们在所有的错误中,最喜欢触犯简单的错误。大难不死,没有后福——这是我们一辈子通常的结局。我们从来都是因为欲望,而大踏步地走向极乐世界。

所以,八岁只能做八岁的事情,与现在无关;如果,我的现在与那时有一些关联,也是偶然的;之所以承认必然,也是我们把两根绳子系在一起,硬说成一根,那么,中间的结该怎么解释?它和没有打结的一根绳子是什么关系?必然是相对的吧。我们要生存,就不能一厢情愿;否则,背离了自然和人文的法则,失望的还是我们自己

八岁的时候,我们家有两只汤勺。一只上海的铝制品,那时候大家喜欢叫它们钢精;它是钻石牌的,在勺柄至勺体处,有一个凹凸的钻石商标标识;勺子很精美,勺柄的花纹细腻而经典,看得出上海人做事的认真与精准。一只美得像工艺品的勺子,我没有动它,因为,在我改造世界的欲望中,从不亵渎美丽,也从不危及自然。而另一只就惨了,它看上去是不锈钢的,没有任何标记,轧出的花纹也粗犷得多。我不太同意餐具的任何褶皱,一旦嵌入些残羹冷炙,是很难清洗的,这也是许多餐具油渍斑斑隐患的开头。所以,我要变革这把相对粗糙的勺子。我小时候喜欢种植花草,一直缺一把小的铲子,所有打起了这只勺子的主意。

有一天,我把它洗干净,拿到门外的一块石头上,用锤子给他锻造了新的命运与生涯。很简单,学着铁匠的样子,我很快把它变成了椭圆脑袋的铲子,并在石头上浇水,把它的圆脸磨得薄而锋利些。从这时起,我家少了一只汤勺,却多了一把铲子。这件事当然引起了风波,两把勺子是我和弟弟分别使用的,面对大家的责备,我毅然宣布,以后,我用筷子了。我对我做的一切负责。就是这把铲子,一直陪伴我的园丁生涯。我的童年少年,豢养了无数狗猫鸡鸭蛐蛐金鱼桑蚕甚至刺猬等等,直到现在依然喜欢种花。后来这把铲子送给了同样喜欢养花的母亲,她也非常喜欢儿子三年级时的作品,用它种了许许多多的奇花异草,还送给邻居、同事,当然也送了许多给这把铲子的知识产权人。所以,我的阳台上也有很多的花,又送给许多人,予人玫瑰,手留余香。

我制造了这把铲子,在当时要算事件级的。家里的东西和钱都很少,有人肆意摧毁家什备受瞩目;好在我的破坏并没有消灭,而是改变用途和功能,而且牺牲的是自己的汤勺,这足以令人刮目相看。几年后,我想起了一直默默陪伴我制造事业的那块石头。现在我没有它的标本,无从研究它的性状,只记得它的坚强与忍耐。那石头极出色,在我的家门一米开外的土地上,却只露出一只鞋子大小的三角形。我敲打它的几年间,从未剥脱石渣或粉末,我打算挖掘,看看它的藏地下的全貌。那时候我十三四岁,整个挖掘用了近两小时。上帝,它足有一立方以上,大约是前人留下的很成器的石墩或石台的样子;一直露出地面的,不过冰山的一角。于是,我原封不动的回填。未名的历史,还是让它沉睡吧。但在几个月之后,在它半米以外的地方,我们只开挖了几厘米的土层,竟发现一件金属物体,却拿不出来。这次挖了半米多深,出土了一把约有半米长的军用刺刀。虽然它已锈迹斑斑,却依然坚硬。最令人惊诧的,是它的入土方式。它不是被埋葬的,而是垂直打击至地下的,所以这把刺刀不知在地下直直的站立了多少年,像定海的神针。它一直留给我许多的想象,这样的埋藏必有故事,或休战的军士,或民间的闲人,将如此长度的刀垂直打入地下,并不是很容易的。这埋藏是一次灵魂的休止,也是祈愿,我想,那个人当时必定打算再回到这个地方,要来取这天悬地置的信物。此后何时,他离这土地而去,无从判断;但可推测,这一去就已注定了无可复还。我相信这个人当时已不存在了,否则它应该有机会出现,或者委托他人关照当年的存留。那埋藏距今应该可以确切到七十年前,当时他至少是青壮年。

我用汤勺制造铲子,并发掘石头和刺刀的院子,是总府后街最阔绰的庭院,清朝以来就设有官方机构的。上世纪三十年代左右,冯玉祥将军的舅父曾住此院。1989年这里动迁,刺刀已在此前让我们这里敲敲那里砍砍,折断后不知去向,石头自然被施工的人处置了。汤勺制造的铲子,我八岁的作品,还在母亲的花园式阳台里沐浴着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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