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炭垭的远事

2011-06-02 17:01 | 作者:申辽原 | 散文吧首发

大娄山那巍峨的身躯不知何时逶迤到了这里,于是,常有云雾弥漫的穹庐便笼罩着一个层峦叠嶂的世界。这层峦叠嶂的一隅,一条叫做洪渡的河清澈地从这里蜿蜒北去。河畔有个奇特的地方,叫做火炭垭。火炭垭周边方圆数百里,村落分布得稀疏,庄稼也生长得稀疏,这是一个远离富裕的地方。谁能想象,这块贫瘠得静悄悄的土地,在两千多年前的汉代却是一个繁华的世界,这洪渡河的两岸曾发现过规模庞大的汉代墓群,出土了大量的铜蒜头壶,铜洗、铜镞和钱币等随葬品。这些墓群和随葬品应该见证过那时的繁荣;因为,唯有大量的人居,才会出现如此庞大的墓群;只有繁荣的经济,才会有这般奢侈的随葬物品,而支撑起这大山深处繁荣的,应该是这里自远古兴起的朱砂采掘和炼汞产业。

这片土地汞矿储量巨大,品位极高,火炭垭所在务川县因此获得“丹砂古县”的美称。秋时期,楚庄王召集诸侯会盟中原,有濮人参与并奉献朱砂,这朱砂估计多来自这洪渡河畔。

濮人采砂炼汞,历史久远,而汉人以其先进的工艺和技术来到这古老的濮越之地,无疑是为了追求财富,就象今天的淘金者。他们不惧山高水远、密林瘴气甚至豺狼虎豹,借助舟楫,穿山绕岭,逆流而来;生存的需求和财富的吸引使不少人不再回去;但乡情毕竟牵魂绕,刻骨铭心;于是他们将墓地选在河边,使墓穴朝向与河的流向一致,也许他们认为这样,北去的流水便能够将逝者的灵魂带回故里。

这样的繁荣延续了多久,我们不得而知,因为一切早已尘封于历史;但是,在漫长的两千多年里,朱砂和汞作为颇有价值的珍品,刺激着一代又一代人开发的欲望。

大约在七百多年前,这块土地的田姓土司向元廷称臣,纳入了大一统。天下的太平给人以生活的希望和开发的条件,于是,我的祖先率申姓族人一支,迢迢千里,从湖广的邵州,也就是今天湘中的邵阳、邵东一带迁徙到这里。我曾在一本邵阳的《申氏族谱》上读到这么一段文字:“元初,某某一支向西北迁至湖广都濡。”都濡为当时的县名,位于今天这丹砂古县的北部,而当时都濡与邵州均隶属湖广行省。该县桃符乡某处,一座有百余年历史的申姓墓碑载:“先祖自湖南卜居火炭垭”。这些简的文字,让我拨开历史的厚厚尘土,发现了先祖们的艰辛足迹。

不难推测,族人群迁,多是为了采砂炼汞。可以想象,当初这支申氏族人是如何历尽艰辛地来到这里,作为外来的客家,要在这蛮夷之地站住脚跟,又需要何等的聪明智慧和坚韧的毅力。

七百多年过去,申姓世代繁衍,已成为这方土地的第一大姓,七百多年中,申姓涌现出一些光彩照人的历史人物,如明代进士,四川道监察御史申佑,清道光年间举人,首修县志的申绍伯,上世纪初在本县创办新学的申文钰等;其中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申佑,其人品人格所演绎的故事是数百年来申氏族人的骄傲,也是地方历史文化的一个亮点。

申佑就出生在这火炭垭。

他自幼好学,聪敏过人。十七岁中举,十九岁进士及第。申佑不但聪明智慧,而且忠仁义,勇毅可嘉。他十四岁时,与父躬耕,忽有老虎自林中窜出,咬住其父;他不惧虎威,举棍猛打,虎负痛而逃,老父虎口余生。十九岁时,奸臣王振当道,其师李时勉蒙冤入狱,众人皆惧怕王振势大,敢怒而不敢言。独有申佑不屈淫威,击鼓鸣冤,并愿以身代师去死,结果感动皇帝,终使恩师获赦。二十四岁时,蒙古瓦剌部进犯,边关吃紧,明英宗御驾亲征,不幸在土木堡被围。情势危急,申佑因貌似英宗,毅然身着龙袍冒险突围,以诱敌追击使天子脱险,不幸死于敌手。英才虽然早逝,但他那“打虎救父”、“为师鸣冤”和“代帝赴死”的故事却流传至今,成为千古佳话。

站在申佑故居门前,仰望着连绵不断的青山和缭绕的云雾,耳畔飘来些微声音,这是林中的风声,是山涧的水声,是远古开拓者采砂炼汞的呼声,是申氏先祖叩响绵长古道的脚步声,是申佑令猛虎、奸臣和敌寇丧胆的怒吼之声。

逝者如川,一切都已成为历史,只有那山,那水,那广袤的苍天和飘渺的云雾,一如汉代和元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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