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好

今天立夏。我说“春光好”似乎不合时宜。可是，东北的春天确实才刚刚开始。

这里的春天的确来得太迟。往南方打电话时，他们全部告诉我：“这里的花都已经谢了。”南方花开花谢，已然一个轮回，东北的轮回才开始。

不管怎样，春天终于来了。

其实，长春的三月份也有过几次好天气。我将厚厚的衣服褪去，然后说：“春天来了！”土生土长的东北同学紧了紧暖暖的羽绒服，笑着对我说：“还早呢，你这江西小子！”我不信。在家里生活的十八年，从第一次脱下大衣开始，我再也不会披上厚厚的衣服。在我的印象中，只要天气开始转暖就意味着春天的到来。东北的天气逃脱了我理解的范畴，它反反复复。果然如同学说的那样，春天还很远。在三月和四月的日子里，我一次次将羽绒服脱下，第二天却又不得不狼狈地穿上。腐烂的三月，还有光秃的四月，我一直在寻找春天。傻傻地转悠在南湖公园，痴痴地攀爬净月潭的盘山公路，眯着小眼像痴呆老人一样看公交车窗外面的行道树……我在两个月里像饥渴婴儿寻求母乳那样寻找着一片绿，一抹松树墨绿之外的绿色！道路两旁，公园里，郊区山上，铺满腐朽的残枝败叶。树梢还有晃荡着的，熬过整整一个冬季的枯叶。

春天啊，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将脚步踏入东北的黑土地？寻觅！

终于在苦苦追寻之后看见了春天的影子。

一场细雨，惊醒了冬眠的春妹子。好像一把晨雾，那雨那样轻柔，那样曼妙！可是，东北的春天太吝啬——她想这样轻轻打个喷嚏，溅出几点细雾草草打发渴望借这把春雨吐绿发芽的所有作物！今天这场雨同样如此，太轻太柔，致使我竭尽全力也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撑起那把打江南带过来的雨伞。

受春雨滋润后，最早萌芽的是一棵棵垂柳。那天我从食堂匆匆走出，旁边一个心细的女生对女伴说：“呀，柳树发芽了！”我条件反射地看向静湖旁边栽种的柳树，惊喜地发现柳树枝条上真的有了星星点点的新绿。那个时候，我真想冲着天空大声喊叫：“春天来了！”我知道那时肯定还有很多人想吼出这样的兴奋。岸边游人陌上柳，好多看着柳树枝条绽开的笑脸闯入我的眼帘——终于等来了这个春天！然后柳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生长。我每天早上在六楼水房洗簌的时候都会俯瞰围绕静湖生长的那一圈垂柳，远远看去，欣喜地看见静湖边上柳烟成阵。并且，明显棵棵柳树的根根枝条又在夜晚伸长了骨节，附着的毛发也在夜晚悄悄生长——一觉醒来，竟然再也看不见被绿叶深深掩藏的朽木！我还看见波光粼粼的水，不再呈现冰冰冷冷的冰块；风中拂动绿枝条的树，不再显露瘦骨嶙峋的枯枝；还有早起之人在湖中小岛晨读，不再为了躲避寒冷而绕着静湖行色匆匆——环曲岸，青酣绿匀；临曲水，柳细蒲新！好不漂亮啊，这大自然！

春天，光有一抹绿色笼罩大地怎么可以？柳树的浓绿，加上一些色彩斑然的鲜花，即便挑剔的艺术家也要忍不住惊呼一声：“好美！”

最先拥挤着表达的是挑花。在枝头绽开一朵，紧接着两朵三朵……挑树林终于在我的眼前呈现了大片芬芳！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盛开的桃树林吸引了一拨拨前来观赏的人。站在桃树下，有人指着高枝上一朵粉红的花朵对同伴说：“那朵花好像比其他的长的更好看呢！”同伴仰首，朝她食指指示的方向细看，却没有看见哪朵桃花更鲜更艳。同伴只是看见食指尽头没有尽头的天空那样空洞。在议论桃花艳丽的那对女孩旁边草地上还俯卧着一个默默的男子，他拿着照相机，摆出高难度姿势，终于在想要的角度拍下了他想要的那朵桃花。

柳树枝条还在不停的发芽吐绿，而挑花已经凋谢——可惜桃花花期太短。桃花落尽，桃树开始长叶，紫红色的光滑树枝上斜缀青绿的叶。难道这片黑土之上只有绿色才能久久逗留？

还好，桃花落了，还有其他的花朵点缀大片的绿意。

桃花芳菲尽，犹有白雪枝头醉人心。锦簇的白花遮住了秋子梨的嫩叶。秋子梨的雪白不像山毛桃的粉红分散得那样凌乱。一捧一捧的秋子梨花朵好像经过匠人精心捆扎之后细心接在树上，密密麻麻却又井然有序。井然有序，如秋子梨的花瓣。雪白的六片花瓣紧紧挨着，围成喇叭形状，娇弱的花蕊被花瓣保护在中间。白色的喇叭如张开成圆形的小嘴，引诱别人一亲芳泽——此时若能让我看见一两只蜜蜂或者三五只蝴蝶在花丛翩跹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不过，就算有蜜蜂在花朵中乐不思蜀，我也万难寻找到它的。秋子梨的绿叶躲在锦簇的花朵之中，非常巧妙地衬托了鲜花的美丽。如果不仔细观察，行人绝对发现不了陪衬鲜花的绿叶。而那些比绿叶更容易被忽视的蜜蜂又怎会吸引一柱柱目光呢！

花下新叶觅不得，片片洁白艳春光。说的是秋子梨。而生长在秋子梨旁边的丁香却恰恰相反。

虽然紫丁香叶子不算繁盛，却足够掩饰那些妆点山河的丁香花。紫丁香含苞待放，在丁香树枝头看树底下来去匆匆的行人——不，它是在窥视行人！那棵丁香树长得比人高，晕开在树梢的丁香花高高在上，很难被人看见。即使有一个人不经意抬头，他也不易瞅见夹杂在绿叶中的一点紫红。戴着眼镜的男子睁大双眼，眼光顺着从丁香杂乱枝条滑落的金灿灿阳光，痴心分辨哪杆枝条长满新叶，又是哪根枝条零星点缀了三两点紫红——春色撩人，痴辨绿肥红瘦！

……

紧随柳树身后换上青衣的黄花落叶松，和秋子梨一样洁白如雪的梨花，还有许许多多我说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都相约一起发芽、开花，大声讲诉春天的故事。

虽然春天来得太迟，可最终她还是眷顾了东北这片土地。这迟迟而来的春光正是我梦寐以求的美丽！春光真好！

所属专题：我和春天有个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