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蒿与绿丝带

又至端午。今年的端午因为汶川地震的伤痛将不再热闹，甚至充满忧戚。其实忧戚与怀念本就是节日由来的初衷。或许是生在北方的缘故吧，端午节在我的心里一直是隔膜的。我从书上知道这一天有一位伟大的诗人，因不愿看到他深爱的国家支离破碎而投江自尽。我也知道人们为了他的身躯不让鱼虾糟蹋而发明了粽子，并保留下吃粽子的习俗。

中国有多少节日，是与死亡、哀伤连在一起呢？寒食节是为了纪念介之推吧；清明节是为了祭奠亡灵吧；中秋节是为了庆团圆吧，是因为人间还有不圆满的人生，还有不圆满的时候；重阳节是因了“九”、“久”的谐音，祈福长久，庆祝丰收吧，这一天要赏菊，要登高，要遍插茱萸，可是什么能长久得了呢？那芬芳四溢的菊花酒啊！是否有时也满盛着失去亲人的哀伤？即使是春节，又有多少纯粹的欢乐呢？它也是和另一个世界紧紧连在一起的。从我记忆开始明朗的时候起，就记得年三十傍晚要祭天祭神，父亲要向祖坟的方向拈香叩拜，请列祖列宗来家过年，直到上完三柱香……

在洒满月辉的夜里，在清风吹拂的树影下，你或许能想到今天是节日，因为日历上写着呢。但你大多数时候却对节日的感觉无动于衷，因为你的心境不见得快乐，即使有时候十分澄明，十分平静，但就是高兴不起来，因为你想到了这个节日的由来，或者在冷风拂面的一刻，忽然勾起了你心底沉寂多年的往事。

又是五月南风起，又是一年艾叶香。在时光迅速腾挪的幻影里，你无法忘记曾经的哀伤。所谓的节日到了，小孩子们欢天喜地，是因为他们的心灵还没有起皱，还没有浑浊变色，而被岁月的风霜销魂蚀骨的成人，心幕上的褶皱已无法抻平，心翼上的伤痕已无法擦除。脸上洋溢着笑容，眼睛的虹波中却在不经意时骤然闪过一丝阴影。你想起了尘封的人与事，这人甚至并不是你的亲人，这事也不一定是你经历的事，但是你忽然记起来了，心头掠过一片黯淡的云影。

人的理智告诉你，节日期间要高兴起来，不要想那些难过的伤痛。可是理智在忧伤面前，就像在欲望面前一样，总是挺不起脊梁，再高度戒备也会被它轻易摧毁。因为有很多事情对你的触及太深太深，早已沁入骨髓，你的躯体不化成飞灰，它就不会湮灭。所以不管到什么时候，你没法不想它，更没法忘记它，它藏在你的心房最深处，它使你的血液流动起来有些滞涩，但是它却粘稠得无法放在光阴里，沉重得让你永远不能提起，即使是对最亲密的爱人，即使是对最要好的朋友。

看吧，在凝妆的春日里，有多少失意的少年在向人们诉说着甜蜜的忧伤，他是多么幸福呀！他诉说起来肝肠寸断，可是到了晚上他的睡眠却安稳香甜。他可以把哀伤涓涓地向人倾诉，而你只能把它们封存在心底，长了毛，发了霉，你也只能在无人的时候，把它们拿出来轻轻地拍打拍打，然后再原封不动地放回去。即使有人推诚置腹地想为你分担忧愁，但忧愁却像受惊的蛇一样嗖地钻进隐秘的洞穴里。你刚张了张嘴巴，喉咙就紧张得嘎巴响了一下，突然失声了。当悲哀的潮水漫过来，你的身体像一片瑟瑟的秋叶颤抖着，你早已失去了诉说的欲望。

生命至痛是无法诉说的哀伤。

还是说端午吧。端午节给我的最鲜明的印象就是门前插艾，过去我对这种习俗很不以为然，觉得插满了门又能怎样。现在却觉着这种习俗真好，人们的美好祈愿都含在这青青的艾蒿里了。艾蒿插在门楣上，即使干了枯了，变成了褐色，人们却不舍得把它取下来。

这艾蒿突然使我想起了传递希望和祝福的绿丝带。绿丝带寄托着人们对汶川重建家园的关爱和期盼。每年的5月12日，让我们都佩戴起绿丝带吧，让绿色成为五月的主色调，也许，以后由佩戴绿丝带会将5月12日衍生为一个特别的“节日”。绿丝带会让人们记起抗震救灾的日日夜夜，成为永远激励华夏儿女团结进取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