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饥饿时代

2011-05-18 23:45 | 作者:相思梧叶 | 散文吧首发

承载了太多忧伤记忆,于是,我的人生一直背负着属于自己的忧伤的折磨。看到每天的日升日落,想着曾经经历的花谢花开,总有一丝疼痛在我的心里若隐若现。随着年龄的增长,不仅没有被销蚀,反而越来越清晰,折磨我本就已经沧桑的心灵。就算现在的我已经接近自己的而立之年,但是,每当我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都禁不住潸然泪下。

在我的初中时代,我一直是父母的骄傲,在老家的村里,每当有比我小的孩子做错事或者不认真学习的时候,我的名字就会被他们的父母一次又一次地提起。我不知道,由于我的存在,有多少人失去了十四五岁时应该拥有的快乐。在我的母校,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被老师重复着。我不知道,有多少学生,在心里诅咒着我。因为我的存在,他们成了反面的教材。

然而,对我来说,让我记得最深刻的,不是每次领奖的掌声,不是中考成绩优异的快乐,而是,那曾经有过的难忘的饥饿时代。

那是一个金黄的九月,和老师讲作文时最举得例子一模一样。天空的阳光明媚而多情。沿着老家下面的公路,有三个行走的人。其中有我,我的母亲,还有我的堂姐。堂姐上初二,我是初一的新生,母亲送我到学校去。堂姐背着自己的生活用品,母亲替我背着木箱子,而我也背着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那是我人生的第一个转折,我以全区第五名的成绩被红椿中学录取的时候,带给我的不是满心的欢喜,而是对于未来的恐惧。因为,我是一个恋家的人,也是一个特别依赖父母的人。在进入初中之前,我在另一个乡的小学上六年级,离家差不多五六里,和别的同学不一样,我坚持上走读。因为我喜欢那种每天回家可以看见父母的感觉,更喜欢睡在自己家的床上的那种安稳,最最重要的是,每天回家可以吃到母亲亲手做的饭菜。在我六年级的最后一学期,快要升学考试的时候,因为学习的压力过大,我每天都没有办法按时起床,所以也就经常迟到。为此老师曾经狠狠地批评过我,但是我一直不改自己的初衷,不愿意到学校去住。宁愿每天很早地起床,天不见亮就出发。

就在那天,临出发前,母亲帮我收拾好了东西,我却拧来拧去地不愿意离开,一直在家里磨叽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看着日已正中,如果不抓紧时间到学校里去的话,当天晚上,就没有办法赶回来了,因为我的老家到中学有十五里路,而且报名的时候,人比较多,估计得挤上好几个小时才行。

看着自己睡了十二年的床,想着和弟弟妹妹在一起嬉戏的日子,我就更加舍不得离开了;虽然我知道,在学生住宿,我也始终把家带在身边,因为母亲亲手给我缝的被子,还因为母亲当年嫁给父亲时的嫁妆箱子,都让我带在身边,可是我就是舍不得离开。后来,父亲生气了,就说,万一不想去的话,就让我不要去了,正好在家帮忙种地。看到父亲这么说,我生气地拖着箱子,头一扭就出了门。后来母亲说,我是第一次到学校去,还是她送我去报名吧。就这样,母亲就送我踏上了第一次离家的旅程。

路上,我一直走的很慢,因为我很贪恋这种呆在母亲身边的时光。母亲好像明白什么似的,当我走得慢的时候,也不催我,而是陪着我慢慢地走着。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自己真的很自私,让母亲帮我背着那么重的东西,却又要让母亲走得那么慢。

下午四点左右,报完名,母亲回家,而我在老师的安排下,也已经在宿舍里找到了自己的一席空间,那是一个很大的宿舍,住了六七十个人,床是上下铺的钢架床,我在一个角落的下铺。

母亲帮我安顿好以后,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就急忙回家去,因为家里的农活实在太忙了。

看着母亲的背影越来越远,我想到晚上就要和一群陌生人一起呆在一个房间里的是,心不由得被揪了一下,忙对母亲说我也要回家。母亲停下脚步,对我说要我在学校好好学习,星期六回家的时候,煮好饭等我。让我听话,不要想家。听着母亲的话,我的心情愈加沉重起来。母亲看我难受的样子,就对我说,晚上不上课,就然我和她一起回家,明天再来,这时,旁边有同学笑话我。我只好强忍着内心的不舍,没有和母亲一起回家。

看着母亲越走越远,我的心开始沉向谷底,母亲快过河的时候,我很冲上去叫住母亲,和母亲一起回家,可是,我的脚却挪不动步,因为我想起了父亲的话,父亲说过,总有一天他们会离我而去,我要自己长大。

看见母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公路的拐角处,我的眼泪也就不争气地滚落了下来。

后来,母亲告诉我,其实那天,她的心里也很难受,因为她太了解她的大儿子了,因为我从小就是一个心肠特软的人,打小就动不动哭鼻子。那天回家以后,她也一直担心着我,既担心个子矮小的我在学校被别人欺负,更担心我晚上蹬被子,感冒了怎么办。当时,我并不懂母亲话里的意思,知道现在,我才明白,当时母亲把我送到学校的时候,就像一个小女孩把自己心爱的纸船放在了河里,心里舍不得,却无法留住那滚滚而去的河水。

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经过了这么多年,按说我的心态已经成长了许多,可是每次面对离别的时候,都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现在我有了自己的家,每天为生活而忙碌奔波,对自己的父母少了很多关爱。每当回老家看到母亲那逐渐苍老的容颜的时候,我的心都非常地疼痛,什么时候,我才能够像母亲当年关心我那样关心着她呢?如果不是因为红尘俗世的纷纷扰扰,我宁愿自己依旧是是那一个懵懂而脆弱的少年

学校位于大山深处,因为闭塞的缘故,我们没有多少课余的生活,每天除了上课下课,剩下的就是吃饭睡觉。睡觉倒没什么,渐渐习惯了学校生活的我,对于睡觉便没有了多少苛求,只要能倒下,哪儿我都能睡着。这习惯,我一直保留到了现在,有一次,到县里学校,由于我去的很晚,所有旅社都已住满了。最后实在没办法,我便央求旅社老板在楼梯间(当然外面有们)给我打了地铺,那几天大家都因为睡得不好而没有精神,只有我在别人看来根本没有办法入睡的地方,夜鼾声如雷。

最让我难受的是吃饭,那时候学校的食堂跟现在不一样,分老师伙食和学生伙食两种,老师伙食吃大米,拿钱买,学生伙食吃苞米,自己从家里带,当然学生也可以拿钱或者交大米在教师伙食吃饭。所以我们那时候上学每周日到校的时候,必须带两样东西——四级半米(九顿,每顿半斤),还有就是一周的菜。那时候我的饭量比别人大得多,半斤大米煮的饭根本不够我吃,所以只得,每周走的时候,带两斤大米,吃四顿,另外再带两斤半苞米,吃五顿。因为苞米比大米更耐饿。

这种定时定量的吃法,开始的时候,我们倒觉得没什么,时间一长就受不了了。感觉自己每一顿都吃不饱,后来听别人说,是因为我们每天打的那一碗饭,根本不够半斤米。又有人说,只有每天饭打完以后,最后的锅巴是因为要用秤来称,分量相比较而言,要足一些。于是,我就加入了锅巴一族,每天等别人打饭打得差不多了才去,因为这样才可以抢到锅巴,有时候去晚了,抢不到锅巴。

其实有一个问题,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那时候食堂为什么每天不多煮一些饭,这样的话我们也就可以每周多交一些米,每顿吃双份了。

当然,那时候,学校的外面也有食堂,可是因为家庭经济的原因,我对那些食堂很少涉足。

除了饭吃不饱外,还有另外一件事让我难以忍受,那就是每周要从家里带菜,我打小身体就不好,每周带的米、菜、还有那些作业总让我苦不堪言。

天还好一些,带的无论什么菜都可以多放几天,不会坏。因此,冬天的时候,我每周都会带几种不同的菜。可是天就不行了,一般的菜最多三天就坏了,所以一到夏天,我就基本上只带两种菜,一种是自家做的泡菜,一种就是自家做的腌菜。这两种菜,如果偶尔吃上几顿,会觉得很好吃,可是每天都吃,换做是谁都受不了的。所以初中毕业过后很多年,看到这两种菜,我就一点食欲也没有了。

记得有一次,那是一个夏天,我无意间对母亲说我不想上学了,原因就是因为天天吃这两种菜,吃的自己受不了了。母亲没有没有说什么,只是我走的时候,母亲没有给我做腌菜和泡菜,而是做了我最爱的干洋芋片炒肉让我带着,还说星期三的时候,她会给我送菜来的。有了母亲这句话,我那一周挺开心的,星期三那天,我就一直等着母亲的到来,果然,第二节课的时候,母亲来了,给我端来了新炒的豌豆。母亲把菜给我以后,就急急忙忙地回家了。可是,当时的我,已经完全沉浸在有新鲜菜吃的喜悦中去了,竟然没有注意到母亲的满头大汗。

从那以后,母亲每周都给我送菜来,有时候自己不能来,就托人给我带菜来。当然,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母亲自己送来的。想在回想起来,当时的自己是多么的不懂事,母亲给我送菜的时候,差不多五点多就得起床,把菜给我做好,而后喂猪、喂鸡……然后把菜给我端来之后,又得急急忙忙回家,到家之后,也就差不多快十二点了,才给自己生火做饭

母亲很疼我,知道我在学校吃不饱。每周我走的时候,还给我蒸几个馒头或者烙几个饼让我带着。因为我从小对面食不感兴趣,所以母亲每次蒸馒头或者烙饼的时候,我都在埋怨她耽搁了我到校的时间。我不知道当时的我到底给母亲带来了多大的伤害。但我知道,我是一个不的人,一直都是。

初二的时候,学校食堂进行了改革,我们不用再带苞米了,无论老师学生都吃大米,还可以在学校食堂打菜了。但这对我来说,这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好,我不可能拿钱到食堂打菜,所以我还是坚持自己带菜。

当时,因为父亲已经到外面打工了。母亲没有时间给我送菜来了。所以每周三的时候,我都会在晚自习下了之后回家去拿菜。

那是初二的下学期,下了晚自习以后,我和另外一个同学一起回家拿菜。刚走的时候,天就开始阴了,我们走到半路的时候,竟然下起冰雹来。当我们走到他家的时候(他家比我家到学校近),我们俩都淋成了落汤鸡。他的父母看我们俩回来了,就要把我留下和他一起吃饭。但是想到身上透湿的衣服,我拒绝了他们的挽留,很快地回家了。

回家后,母亲看我的样子,狠狠地把我给骂了一顿,因为那天晚上的天太黑了,而且路也不好,万一我们俩在路上出事了话,家里的大人,谁都不会知道。生完气之后,母亲很快地给我做好了饭,让我吃了早点睡。

第二天一早,天放晴了,但是由于第一天晚上睡得太晚的缘故,我起得比较迟,因为当我起床的时候,母亲早就把菜给我准备好了。我赶到同学家的时候,发现他也刚起来。因为害怕迟到,我们俩就拼命地往学校跑。

终于,在上早自习之前,我们赶到了学校附近,那时学校附近有一条小河,河并不宽,但是由于第一天晚上下了,河里涨了水,水很浑,看不见有多深。我们来不及休息,就急急忙忙地过河,他走前面,拉着我,我在后面,当我们走了三分之一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天旋地转的,慢慢地,我就什么也看不清了,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感觉到一只手紧紧地抓着我,这是我发现,我距离我们刚才下水的地方差不多有十几米远了,再往下三四米的地方,就是一个很深的潭,据说,那个潭曾经淹死过人据说那个我和我的同学都浑身湿透了。

在他的帮助下,我们一起过了河,这是我发现,我们俩手中的菜桶都没了,他告诉我,当他把我从水里拉起来的时候,我手中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而他因为一个手拉不住我,只好把手中的菜桶给扔了,过后,他告诉我,他带的钱也放在了菜桶里面。

现在忽想起来,假如没有他,我在很多年前就已经不在了,也就不可能再在电脑上敲出这些文字了。虽然后来,因为各自生活的原因,我们不能时常见面,但是他的名字依旧深深印在我的心里,他叫——何厚刚。

因为饥饿的缘故,我们还干过很多的坏事,比如到学校后面别人家的萝卜地里去偷萝卜,到后面山上去掏人家的红薯。虽然我们也曾经被人家逮住过,但是,在我的记忆中,那些萝卜和红薯的主人从来没有因为我们偷了他们的萝卜或者掏了他们的红薯而骂我们,只是责备我们不该把不吃的萝卜和红薯扔的满地都是。每当我想起这些细节,心里总涌起一丝疼痛,他们照顾了我们的尊严,没有把事情闹到学校,也挽救了饥饿的我们,可是我却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但是,在我的心里。我很感激他们,是他们成长的历程少了很多阴影,多了几分快乐。

1998年7月,中考过后,我离开了那所学校,到外地求学。在父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累中,在亲戚本家的帮助下,我的师范生活并没有这种饥饿的感觉,但是,我知道,这种饥饿的感觉,在我的心里,也许永远无法抹去了。

师范毕业后,我干起了现在的职业,进过几番波折,我进了现在的学校,也就是我的母校,但是在这里,我却找不到母校的感觉,有人说是因为母校已经迁址的原因,其实原因只有我自己知道,因为我的关于母校的记忆早已经定格在我的那个饥饿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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