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飘香

正在上大学的小外甥女在她空间的心情里说：听说家乡的槐花开了，好想吃妈妈做的蒸槐花啊！我不由心中一颤，鼻翼里似乎瞬间盈满了槐花清香，满眼里尽是那一咕噜一咕噜的槐花，在山畔畔上、路边边上摇曳着，在晓风晨阳中，亮灿灿的笑着，白晃晃的漫山遍野，让整个春天都清香起来，整个山村都欢腾起来，让我的记忆也跟着亮堂起来。

童年时，槐树花开，似乎是一个村子里一年一度的盛事，也好似孩子们的节日到来。家家户户大人小孩，拿着长长的杆子，带着兜子、笼子，甚至簸箕、盆子，去钩摘槐花。家中个子高的男人拿着长长的杆子拧下开满槐花的细枝，妇女孩子蹲在树下叽叽喳喳笑着闹着采摘。左手拿着挂满槐花的小树枝，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一使劲，摘下一咕噜，再左手捏着花茎粗头，右手从上往下一捋，一大把的槐花就像白花花的银子，翻腾着诱人的香味，滚落到兜子里、笼子里、簸箕里、盆子里……馋嘴的女人娃娃，边摘边吃，嘴角里溢着槐花淡黄的汁液，脸上透着永远也吃不够的一副馋相。那几天里，家家户户都会飘出蒸槐花的香甜味道，孩子们上学去时，书包里多了平日里没有的零食。一个个槐花饭团子，像农家祖祖辈辈期盼过上香甜富足日子的梦想，小心包裹好，盛放到孩子们的书包里，随着他们一路敲打山村路面的脚步声，如滚滚春雷，鼓荡着响彻在他们疾步奔向学堂的路上。

此时槐花飘香的日子，洋装华裳包裹着如花一样青春的小外甥女，嘴里虽然咿咿呀呀唱着永不重复的流行歌曲，心里却还依然想念着家乡的槐花香味。香甜的记忆让她的胃蕾再次活跃的同时，我想在她始终翻腾着激情浪花的脑海里，跳跃着的肯定还有家乡春天里树的葱郁、花的艳丽、炊烟的温暖，当然还有晨起嘹亮的鸡鸣、小狗的吠叫、暖阳晒热了屁股才懒懒起床的还未上学的孩子们的一声声娇憨的寻娘声……

槐花开了。但形貌不雅的槐树因登不了繁华城市的大雅之堂，城市里没有她的踪影。她的香味，亦如唐古拉山雪莲的清香，在城市里面遥远而迷茫，让青春的梦里，本应是春梦悱恻之时却还纠结着家乡的十里花香。

自然世界的怀抱里，一切渺小的、丑陋的、粗鄙的生命，均如大地母亲的每一个孩子，个个如珍宝，都拥有一个完整的世界、葱笼的岁月、绮丽的梦想，把发芽、开花、结果的历程一路走过。如春天来了的时候，迎春花虽然渺小卑微，大地母亲却把对春天第一声的呼唤，赋予了小小的不起眼的她；夏天来了的时候，清莲不妖也不艳，大地母亲却把对夏的挚爱，让莲以一个最素淡的姿态承载；秋天来了的时候，大地母亲把对生命的浓浓深情，鼓胀成一个个肥硕饱满的果实，让所有的成熟了的生命，都去张开了宽广的胸怀；冬天来了的时候，一树葱郁过后，虬结沧桑的枝藤从容坦然的素面朝天，大地母亲没有说：你污染了视觉，你影响了形象，你得装饰打扮，你得潜伏隐身，你得迁徙搬移……

多年以前的一天，我如一颗蒲公英的种子，随一阵清风，有幸落脚到了秦岭北麓，在一个依山傍水的山沟安家。每年槐花飘香，我依然可以摘来扑簌簌的鲜嫩槐花，蒸一小锅槐花饭团，一边咀嚼出满嘴清香，一边回味母亲给予我童年苦涩日子里的每一点滴的香甜温暖，也一边让我的孩子咽下甜蜜同时咽下母亲的谆谆教诲，一并回味咀嚼。

眉尖四季，转眼又是人间四月天，一年槐花始飘香。我那青春如花怒放的小外甥女，只能在梦里依稀萦绕那槐花的一树繁华。城市里的聒噪声中，融入了她高亢的青春分贝，她以满腹经纶铺垫己之锦绣前程，多姿才情饰己以锦衣华裳，誓以青杨之秀姿、松竹之气节、兰梅之沁香，在城市的喧嚣拥塞中谋一生存方寸。槐花仅存于她的梦中，她知城市无槐之陋影。

年年槐花飘香，岁岁都成过往。一路上，许许多多的陈年旧事都已搁浅，但咀嚼过槐花香味的齿唇却始终留香，亦如生命的原生态、生活的朴拙美、韵律的和与谐、不为形物役的返璞心，始终存于太多人的梦里，如我外甥女依然想念的那一口槐花香，历久弥新，韶华梦断……

所属专题：我和春天有个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