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萍的周末

2011-04-29 13:15 | 作者:雍之 | 散文吧首发

如果世间没有真正的洁白,那透明算不算?

——题记

炉内的火苗扯出呼啦呼啦的响声,炉盘上偌大黝黑的水壶被燎得丝丝作响,屋外大片的雪花漫山遍野蜂拥而至,占据了太多空气的空间而令人窒息,天有点昏暗,但若萍却喜欢这种暗暗的感觉,若萍起身静静地走近简陋的办公桌前,胡乱翻看了一下摊开着的教案参考,又顺势斜倚在桌边的床上,床便不情愿地发出一阵吱吱呀呀的响声,若萍将头枕在软软的被子上,又换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登陆了一个昵称为暗香的QQ账号。

空寂的校园静得可怕,没有学生的校园如同一座坟冢,没有人会在周末记得还有它的存在,一百来个学生天天盼着周末,盼着寒暑假,五六个老师又有哪个不想赶着回家呢。学校就像是一个笼子,大家都盼着离开,但又不得不在规定的时间归笼,甚至情愿被囚禁。若萍也不想呆在这儿,可她又能去哪儿呢?短短的两天时间,还没到家呢便又到回笼的时候了。而且这周还是她值周,确切的说是她替艳儿值周,自开学以来,她已经值了不下十个周了,学校老师轮到自己值周时总是很讨好若萍,因为他们要把值周的重任托付给好像永远无家可回的若萍去过自己难得的周末。艳儿是若萍的同事,也是若萍的朋友,在这所学校,若萍还能找谁做朋友呢?是年近六十的老校长?还是红脸大耳整天色迷迷瞅着自己说些晦涩语言的李老师?

说起李老师,若萍的气便不打一处来,那还是今年夏天的事,若萍好不容易在周末去县城买回了一条裙子,周一的早晨便迫不及待地上了身,米黄的颜色紧绷在若萍青春焕发的身体上,让那本就凹凸有致的身体愈发显得玲珑秀雅,若萍拿了自己梳妆用的小镜子上上下下大量着自己,望着自己坚挺的乳房和浑圆的屁股,脸上不觉泛起了一丝红晕,裙子有点窄了,有点短了,至少她觉得在这个离县城足有五十多公里的偏僻山村小学穿着实有点不分场合,若萍拉了拉紧紧的裙摆,一条深深地乳沟便偷偷从衣领里钻出来,她无奈的努了一下嘴,不得不将领口再往上拉一下,却又露出了光鲜的膝盖,算了吧,留着进城再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进一趟城,若萍这样想着,又拿了镜子认真看了几遍,好似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接着又无奈地退到床边,准备褪下裙子。刚刚拉开侧身的拉链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震得栅花里的土刷刷地往下掉,准是教导主任,这个大老粗,敲门时就像进村的日本鬼子。

“小张,日头都快把屁股蛋子晒红了,你还在背床板啊!你们班学生出事了!”教导主任的情绪显得很急躁。

学生出事了?这是若萍最头疼的事!若萍慌忙应了一声:“哦,我就来!”

“快些,校长发火了!”

若萍本就紧张的神经绷得更紧了,她知道校长是不会轻易发火的,若萍也顾不上再换什么得体的衣裳了,重新拉上拉链蹦下床。主任迎门看见了一个鲜活的若萍,脸上闪现过一层不易察觉的惊异,或许是若萍青春性感的身材所焕发的气息俘虏了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怔了半响,他才心不在焉地说:“若萍,你们班学生出事了。”若萍被主任的反常举动羞红了脸,同时又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弄得手足无措。忙问出了什么事?主任略带难为情地说:“不好说,你去就知道了。”若萍一边和主任往前赶一边思忖着,是学生生病了?打架了?逃学了还是偷东西了?主任的哑谜让若萍很不安,心跳得厉害,她恨不得一步就跨到集体办公室,然而她穿的裙子却是被称作一步裙的那种,狭窄的裙摆仿佛故意和她焦躁的情绪作对,再加上本就如搓板起伏不平的地面和她精心搭配的高跟鞋,便让若萍显得更为狼狈了。

校园书声琅琅,学生们正在上早自习。远山上罗列着整齐的庄稼地,一道道说不出名称的绿颜色搭配得错落有致,几只麻雀在教室檐间你来我往,喳喳的叫声组成了最美妙的背景音乐。如此良辰美景若萍却无暇观望,径直来到集体办公室。张老师、王老师、李老师、艳儿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到了若萍的身上,校长坐在桌前,嘴角吧嗒着旱烟,威严的目光中也掺杂了和其他老师一样的惊异,同时又似乎有些不悦,若萍知道,这种不悦很大程度上来自今天自己的着装,校长是个老古板,他家儿媳妇若是穿了裙子做饭,他连看都不看一眼,气冲冲甩下一句“你们吃!”便夺门而出,学校里的女老师若是穿了裙子化了妆,校长高兴时就说是妖精,不高兴时便故意不拿正眼看她们。若萍心里说自己今天怎么就这么倒霉,不但学生捣乱,还单单穿了一件裙子,这不是火上浇油吗。再看看门口站着的班长米小东,头埋得很低,两只拳头紧攥着,脸上似乎有泪痕。“大家都在啊”若萍局促地向老师们打招呼,可是谁都没有跟他搭话,埋头批起了作业,办公室里很静,只有李老师眯缝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若萍,主任说要去班里看一眼学生,出门走了。若萍有点尴尬,不知道是应该批评学生还是先问明缘由。校长终于发话了:“张老师,你教的好学生。”若萍心想,米小东一直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去年自己大学毕业参加县上教师招考分配到这所学校,米小东作为班干部没少帮她,由于是班干部,平时与米小东接触也比较多,她知道米小东父母亲常年在外打工,家里只留了米小东和他耳聋眼花的奶奶,米小东不但要上学,还要承担品类繁多的家务劳动,什么猪狗鸡鸭的全都要他来操持,另外还要照顾常年抱着个药罐子的奶奶,但米小东不像其他学生由于家庭拖累不好好学习,米小东不但学习好,还有伟大的理想,他长大要当科学家,要当大经理或者董事长,赚很多的钱,开着小轿车送自己的语文老师张若萍回家,而且每周周末都回。若萍还能记起米小东说话时憨憨地笑,而此刻,米小东却成了一个犯错的孩子,而且很明显已经接受了校长的严厉审讯,校长平时是不亲自审学生的,除非发生特别大的事,他一般都是若无其事地在办公室转,看其他老师怎么批评学生,怎么用木棍或是煤铲体罚学生,而今天却不同,看来校长不但审问了米小东,而且还发怒了,校长发怒时眉头紧锁,脸色铁青,看来米小东犯的错一定轻不了,而且这错肯定还殃及到了做班主任的自己,不然其他老师为什么有那样不自然的表现。

若萍有点胆怯,有点像犯了错的米小东一样,轻轻地问:“校长,怎么了?”

校长没有理会若萍,他从若萍进门时看了若萍一眼后就再也没有正眼看过若萍,校长转身向米小东严肃地说:“把你手里的东西拿出来。”米小东抬眼看了一眼若萍,眼眶红红的,眼神里饱含了歉意,这眼神让若萍更加不安了。

“拿出来!”李老师的语言很严厉,甚至有点歇斯底里,脖间青筋暴起,一粒汗珠从他花白的鬓角滑落,滚过肉呼呼的下巴掉落在地上,李老师顺手抄起了身旁结实的三角尺。作为数学老师,李老师平时手里总少不了三角尺,一是上课作图用,二是用三角尺体罚学生,学生们给李老师送了一个响当当的外号——三角李,当这个外号传到李老师那里时,李老师不但不生气,反倒挺受用,他以为是别人说他是六年级的把关老师,数学教得好呢。于是,学校上上下下便都称李老师为三角李,但若萍很少这么叫,她觉得自己还年轻,这么称呼不太恰当。在学校里,学生们最怕两个人,一个是校长,一个就是三角李,校长是那种不怒而威的人,三角李则如同一个脾气暴躁、严厉残酷的刽子手,他打起学生来唯恐用不上自己全身的力气,哪个学生如果不小心撞到了他的枪口上,那就只能等着皮开肉绽了。三角李还有一个特别的嗜好,他会动不动就翻学生书包,特别是高年级女生的书包,而且每每都是突然袭击,说是要看看大家书包里有没有背什么不健康的书,有没有看言情或黄色小说的,而六年级的女生们则最害怕三角李翻她们的书包了,不是她们包里装什么不健康的东西,而是怕三角李翻出她们这些少女常用的东西——卫生棉,三角李在翻出某个女生的卫生棉时,总会眉毛上挑,看似无意地把它放到课桌上,让其他学生瞻仰,班上有些男生便捂了嘴不住地窃笑,米小东也在笑。三角李则饶有兴致地看着满面绯红的女生说:“这东西要收拾好。”当然高年级男生的书包他也会偶尔翻翻,一不小心也会翻出一些不适宜的书来,大多是学生的父母们从城里野书摊子上弄来的关于凶杀、强奸、偷情一类的书,这个时候,三角李便勃然大怒,将学生狂揍一通后没收了书愤愤地走了。而今天,看来还绝对不至于是什么黄色书籍的问题。

米小东被三角李的呵斥声下了一跳,本能地缩了一下脖子,往后退了一步。

“拿出来!”三角李又一次的咆哮,而且拿出了上前揍人的架势。米小东将手背在身后靠了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若萍感觉此时的米小东很可怜,他的眼神很无助但却很倔强,若萍想解救自己的学生,但她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能力,作为学生数学老师的三角李常常侵犯她这个班主任的权力,或者说替她这个班主任行使权力,而今天看来更不行了,因为连校长都发火了。若萍问道:“李老师,是什么东西?”三角李脸上隐隐露出一撇奸笑,两只眼睛如同能透视般扫向若萍饱满的身材。若萍本来就觉得今天穿的衣服不太合适,这阵子被三角李看得更不自在了,若萍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三角李不紧不慢地说:“我让他拿出来你就知道了。”三角李又把目光转向了米小东,眼中凶光毕露,用一种咬牙切齿、无坚不摧的语气问道:“你到底拿不拿?”米小东又象征性地往后靠了靠,因为他已经无路可退了。三角李暴怒,上前撕住米小东的领口,啪啪给了米小东两个耳光,鼻血如一条小虫子从米小东右侧的鼻孔中缓缓爬了出来,米小东本就微红的脸庞立马闪出几个更红的指印,但他却一声不吭,只是依然低垂着脸。三角李见自己竭尽全力的表现并没有取得什么好的效果,变得更加狂躁,起脚便向米小东的肚子蹬去,米小东今年十五岁,虽然在同龄的学生中他属于比较壮实的一类,但相对于一米八几的三角李魁梧的身材,他明显的还很单薄,三角李这一脚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米小东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地落到了若萍的脚下,脸色蜡黄,面部肌肉痉挛得吓人,三角李还要上前,被校长和其他老师劝住了。若萍被吓呆了,赶忙俯下身去扶米小东,米小东却挣开她的手,发疯般逃到了另一边,好像若萍比三角李还要可怕一千倍一样。

三角李骂骂咧咧地说米小东是小流氓,不久的将来就是强奸犯。若萍迫使自己镇定下来,一步步走向米小东,柔声说:“小东,你别怕,有事要对老师说。”米小东还是一脸歉意,但仍然一言不发,校长起身走出了门外,若萍掏出手绢轻轻擦拭着米小东脸上的鼻血,米小东开始抽泣,转而哇地一声扑到了若萍的怀里放声大哭,若萍紧紧抱着米小东,轻拍着他的后背。“老师,我对不起您,请您原谅我,我错了。”米小东泣不成声,语无伦次,若萍说:“知错就好,以后改了还是好孩子。”米小东抽搐着倒吸了一口气,略微有些平静了,看着若萍真诚的眼神,缓缓地将手托起,然后艰难地打开了拳头。猛然间,若萍的脑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强烈地撞击了一下,进而感到一阵眩晕。自己上周晾在门后的红色蕾丝内裤在她眼前隐隐晃动,镂空的流苏花边咧着嘴肆无忌惮地朝着她笑,若萍受到了莫大的屈辱,她隐隐听到了其他老师嘲笑的声音,她眼前的米小东在不停地张嘴向她说着什么,但她什么也听不到,一种无可言表的羞辱模糊了她的双眼。

滴滴,若萍手机上的qq头像在闪烁。

“小妮子,你好啊!”是天涯发来的信息,

若萍回过神来迅速回了信息:“怎么,周末没事干啊?”

“还懒在床上呢,你没回家吗?”

若萍苦笑了一下回道:“学校就是我的家。”

“嘿嘿,我也不打算回,学校就你一个人吗?”

“不是还有你陪我吗?”

“呵呵……”天涯发了一个可爱的表情。

若萍发了一个敲打的表情。

“你……怕不怕?”

“当怕已经成为一种习惯,那还叫怕吗?”

天涯沉默了良久,发来三个字——对不起。

两人的聊天充满了幸福,但又无不透出淡淡的伤感,此刻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当怕已经成为一种习惯,那还叫怕吗?确切地说若萍不怕,她不怕黑也不怕鬼,但她怕寂寞怕失眠,周末的白天若萍总是浑浑噩噩,似睡非睡,到了晚上却总也无法入眠,她在床上辗转反侧,被无尽的黑夜折磨得死去活来,她不怕周末的黑夜,也不怕周末的白天,她怕周末的自己,她忧郁焦躁恐惧,以至于渐渐习惯周末所有的情绪,不知什么时候,她竟然开始慢慢喜欢上这种情绪,直到去享受它们。天涯曾说,他也有这种感受。

天涯没有再发信息过来,若萍其实很想再跟他说说话,她有点失望了,丢下手机平展展地躺倒在床上,望着顶棚上发黄的报纸出神,不觉又想到了天涯,自从她分配到这所学校后,天涯便成了若萍唯一的情感寄托,他们谈理想、谈人生、谈爱情、谈文学,天涯是个诗人,偶尔在当地报纸上发些小诗,若萍还依稀记得其中一首:

……

我在小村里遇到了一位小姑娘

她清澈的眼眸告诉我她的渴望

她的眼里没有惆怅

也没有迷茫

我在小村里遇到了一位漂亮的小姑娘

她清澈的眼眸诉说着她的理想

她的梦里没有流浪

也没有彷徨

我在小村里遇到了一位漂亮的小姑娘

她是我们班的小班长

她的眼里充满了希望

她的梦里充满了阳光

……

天涯的诗纯朴阳光、积极向上,若萍很喜欢,自从两人交往以来,天涯每次写完诗总要先让若萍读一读,提提修改意见,若萍对这个差事乐此不疲,而且每次总能有一些好的想法,天涯把若萍称为自己的一字师。两人渐渐熟稔了,也知道了彼此的身份,知道了两人都在同一个县工作,而且都在偏远的山村小学教书,但为了保持这种美好的距离感,他们都没有说自己在哪个乡镇哪所学校。

她已经记不起什么时候开始和天涯交往了,若萍确信这种网络的虚拟交流也是一种不可或缺的交往,而且她觉得只有这种交往才是最安全的,她可以在QQ上畅所欲言,不受任何拘束,看着一行行闪烁的文字,揣测着对方的心思,想象着对方的表情,同时受到对方的尊重。她可以选择只和自己喜欢的人交流,也可以选择拒绝和自己不喜欢的人交流,不像现实生活,明明你很讨厌一个人,却要和这个人做朋友,比如艳儿,就因为她是学校除自己之外的唯一一名女老师,所以也变成了若萍的朋友。

艳儿长得不漂亮,但很风骚,离过婚,后来又嫁给了村主任的儿子陈三。和若萍一样,艳儿大学毕业后也被分配到山里教书,好几年后才调到这所交通相对便利的学校,也就是若萍现在所在的这所学校,还是她以前的老公李彬到处送礼求人给办的。李彬人长得帅,很讨女人喜欢,在离这所学校十几公里远的一所学校教书,他与艳儿认识是在一次学区组织的三八妇女节的联欢晚会上,那晚两人都喝了很多酒,艳儿脸色绯红,李彬也是醉眼朦胧,在随后举办的舞会上他们彼此为伴,也就在那天晚上李彬在镇上的一家小旅馆睡了艳儿,两人闪电式恋爱、闪电式结婚,但婚后却一直过着牛郎织女般的生活,只有周末才能偶尔见上一面,结婚两年了,艳儿总是坚持不要孩子,她说还没玩够,或许正是艳儿这种没玩够的心态害了他们的婚姻,艳儿先是跟陈三在酒场上认识了,艳儿是很会喝酒的,在这样偏远的山村小学里,酒在老师们的娱乐和工作活动中扮演者重要的角色,来领导检查要喝,偶尔来个学生家长也会喝,有什么值得庆祝的节日要喝,高兴了喝,苦闷了也喝,大家喝酒是不问什么缘由的。放学后学生背了书包一个个如塑料弹球一样蹦下校门外的山坡,老师们便开始了工作之余的消遣——喝酒。校门外的小卖部除了麻辣片、豆豆糖一类乌七八糟的小食品外便是一些劣质的烟酒了,烟酒的品种不多,也会分档次,比如酒分一星、二星、三星和四星的,县上领导来就买四星的,镇上学区的来买三星的,校长请客喝二星的,老师们凑份子喝就买一星的,大多时候只能喝一星的,因为县上和镇上的领导们一两年也来不上一次,而校长又是不轻易请客的。提了酒,大家围着放了酒台的小凳子坐好,敬完天地财神,便开始选酒司令,酒司令是酒场上最大的官,他下的命令大家都要无条件执行。当然,当司令是要付出代价的,一般是由酒量高酒德好的人先自饮五到八盅,这样他便是司令了,如果后面有人不服气想推翻这个司令自己当也可以,但后面的必须要翻倍喝才行,司令选定后便开始轮流打关,直到喝得面红耳赤、天昏地暗还欲罢不能。刚开始男老师们喝,艳儿坐在一旁看热闹,慢慢地也便学着喝,男老师们都说艳儿是公斤量,艳儿也似乎渐渐承认自己真能喝一公斤,有时候喝醉了还要男老师扶着她去上厕所、伺候她上床睡觉,酒场上总会开一些不荤不素的玩笑,艳儿起先有点厌烦,但渐渐也便习惯了,甚至连男老师酒后的挑逗调情也觉得是理所当然,心里有时候还会萌生出想让他们挑逗的念想来。

陈三自从那次来学校和艳儿一起喝过酒后,便有事没事地往学校跑,有时候也喝酒,也和艳儿调情,直到有一天晚上睡到了艳儿的床上。从此两人便明里暗里的来往,事情终于败露了,有一天艳儿的老公来了,大白天的学生在上课,他俩便钻进了艳儿的宿舍,老师们都说艳儿痒着等不及了,可谁知时间不长便听见了吵闹的声音,接着便便有锅碗瓢盆掉落在地上,老师们都笑着说这两口子整得太欢了,随后却发现艳儿披头散发从宿舍跑出来,直喊救命,艳儿的老公手拿菜刀在后面追赶,一个劲儿嚷着要杀了艳儿,校长和老师们闻声赶到才劝住了双方,学生们都爬在窗口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闹剧。后来艳儿离婚了,陈三捡了个破鞋,人们都这么说,陈三说:“我捡的破鞋是吃公家饭的,你们捡一个我瞧瞧!”于是,大家便都不再说什么,但背后总是说陈三自己不挣钱,老花艳儿的钱,是个吃软饭的,陈三听着不来劲儿,立志要干出一番大事业来,便去了城里打工。

若萍分配到这所学校后住在了艳儿的隔壁,陈三打工回来总要来学校,晚上两人也不回家,就住在艳儿的宿舍。夜幕降临后便会不断传来床板激烈碰撞墙壁的声音,夹杂着艳儿深深浅浅的叫床声,有时候也会听到艳儿上气不接下气地喊我要我要,若萍想不就是做个爱吗,有那么激动吗,好像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他们在床上有多疯狂一般,每当这个时候,若萍便将手机插了耳机,将音乐的音量调到最大才能睡去,半夜醒来时音乐还在响,去了耳机要舒舒服服睡时却又听到隔壁悉悉索索响开了。陈三好像是要将自己憋了几个月的劲儿全都用上一样,一晚上至少要响上两三回,若萍的耳朵也便不止一次地遭受强奸,她总是盼着陈三赶紧再去打工,陈三走了的日子里,若萍却又隐隐约约感到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说实话,若萍很讨厌艳儿,她嫌艳儿太放荡,而且经常夹在男老师们中间说些荤段子,自己却脸不红心不跳。若萍常在心里说——艳儿完了。但艳儿却着实是若萍的朋友,两人到一起也无话不谈。渐渐地若萍觉得艳儿除了淫荡一些外,人倒是挺好,她热情大方,乐于助人。就拿那次自己内裤找不到的事来说,若萍也跟艳儿说了,艳儿还开玩笑说一条内裤谁拿啊,该不会是三角李偷去打飞机了吧,若萍狠狠地瞪了一眼艳儿,艳儿便窃笑着跑开了。若萍让她别对其他人讲,怪难为情的。可艳儿是个话婆婆,你越是让她保密便越提醒她应该尽快把这事说出去。于是全校的老师都知道了,大家都在笑。三角李听到后若有所思,好像在怨恨那条内裤怎么就没有落到自己手里。结果三角李在例行他“日常检查”时从米小东的书包里发现了那条红色蕾丝内裤,三角李顿时两眼放光,大做文章,因为他太想看看这个平日里自作清高且漂亮得无可挑剔的圣女在看到自己的学生拿着自己性感的内裤时那手足无措的尴尬情形了。当然他的目的达到了,那天他让自己那个意淫的对象丢光了面子,而且那条蕾丝内裤也着实落到了他的手里,后来他拿着它偷偷跑去安慰若萍,还说要把它还给若萍,若萍恶狠狠地将内裤丢到了三角李的脸上,让他滚,三角李闻到了内裤上散发的甜丝丝的香味,真的拿着内裤滚了,后来米小东退了学跟着父母亲去城里打工,若萍在学校老师怪异的目光中度过了大半个学期,直到新学期到来这件事才慢慢降了温。

滴滴!天涯又发信息来了,“小妮子,还不去吃饭吗?”

“还不饿,你起床了吗?”

“早起了,刚出去了一下,这会饿得慌。”

若萍发了一个吃饭的表情说:“那赶快去吃饭,别把小猪猪的肚子饿瘪了。”

“你这么关心我,那你给我做啊,我想吃你做的东西。”

“好啊,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大馒头。”

“那还不容易啊,你来我做给你吃。”

“嘿嘿,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升官了。”

“哦,当主任了?”

“切,当什么主任,我早就是主任了。”

“那你怎么从来没说起过。”

“你没问过啊。”

若萍发了一个哼哼的表情。

“别生气啊,我就要当校长了,你应该祝贺我啊。”

“是嘛,天涯大校长,民女这厢有礼了。”

“是真的,你以为我开玩笑啊。”

“我没说你开玩笑啊。”

“好了,不和你聊了,我下午要去乡里开会,可能要调到其它学校当校长,星期一就要上任喽,到时候再联系你,这会先去填饱肚子,不然你会心疼的,拜!”

若萍有点失落了,极不情愿地发了一个字——拜!

若萍有点饿了,却不想吃东西,她掀开炉盖将火弄旺,准备暖暖地呆一个下午。雪还没有停,棉絮般积累在地上足有半尺来厚了,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万物晶莹剔透,若萍喜欢这种景色,也喜欢这种被大雪封存的感觉,她觉得这一刻万物都静止了,活动的只有雪花和自己,自己似乎可以超越时间,成为万物的主宰。一枚枚洁白的雪花从灰暗的天空中飘落,掩盖了世间所有的丑恶,让世界变得洁白无暇。周围静得出奇,依稀能够看到村里的袅袅炊烟,大地沉睡了,谁都不想打破这种静谧,整个世界如同一片雪花,变得轻盈洁白。

若萍下腹胀痛难耐,她想尿尿,但雪实在太厚了,天又很冷,于是,若萍回身进屋从床底下拉出晚上起夜用的尿盆解开裤带,蹲下身子,哗啦啦弄了半盆,顿觉周身舒畅,起身端了尿盆出门见四下无人,便哗地泼开了,黄澄澄的液体在空中划了一个优美的弧线,落在雪地里与白得耀眼的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还隐隐冒着热气,若萍似乎感觉到是自己的体温融化了那片雪地,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老师!”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从墙角传来,若萍吓得哆嗦了一下身子,循声望去,米小东站在不远的地方咧着嘴傻傻地笑。

“小东,是你?”若萍很惊讶,但转而又想到自己刚刚泼尿的行为米小东肯定是一览无余了,这个米小东,为什么总是让自己处于尴尬的境地,若萍将尿盆放在身后的窗台上,赶紧招呼米小东进屋,因为她要让米小东尽快脱离现场。

“坐这边,烤烤火,冻坏了吧?”若萍一边说着一边拉了房内唯一的一条木椅让米小东坐,米小东将手里的一大塑料袋桔子放到若萍的办公桌上说:“老师你坐,我坐床沿。”

米小东坐到了床沿上,如汗毛般的胡须或者说如胡须般的汗毛在他显稚嫩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成熟,米小东搓着手,低头问道:“老师,你好着呢吗?”

若萍一边给米小东倒水一边说:“好着呢,你在城里打工苦不苦?”

米小东憨憨地说:“不苦,我学我爸扎钢筋呢。”见若萍给自己倒水,又接着说:“老师,我不喝,你甭倒。”说着站起了身子。

若萍说:“你还跟我客气个啥,喝些暖暖身子,你要不要糖?”

“不要,老师,开水就行了”米小东有点受宠若惊,又坐回了原处。

若萍将开水放在靠近米小东的办公桌上,回身坐到了火炉旁,两人都没话了,屋里有些沉闷,米小东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包黑兰州说:“老师,我抽烟你不介意吧?”

若萍没想到才分开了不到半年时间,米小东就已经学会抽烟了,社会真是一个大染缸,跳进啥颜色的缸里就会被染成啥颜色。若萍略加思索说:“不介意。”转而又说:“你别抽了,你还小。”

“工地上的人都说男人不抽烟,活得很一般,男人不喝酒,不如一条狗。我爸都不管,说我大了,让我抽去。”米小东固执地点了烟,故作姿态地深吸了一口,吐了一个浓浓的烟圈,却被随后吐出的余烟呛得直流眼泪。

“你学坏了”若萍幽幽地说。

米小东擦着眼泪,竭力摆出一副沧桑的神态说:“在社会上混,这不算坏,老师您还是那么漂亮。”

若萍淡淡地笑了笑说:“你回来念书吧,不考大学至少要把初中念出来。”

“念多少书都是闲的,我们工地上包活的老板一天书都没念过,人家一赚就是几百万,开得车都是四个圈的,吃饭顿顿进酒店。”米小东显得很是理直气壮。

若萍似乎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但又一时放不下老师的架子,于是搪塞道:“那也是极少数,再说没文化他守不住那么多钱的。”若萍其实想说有钱没文化的人内心很空虚,没有内在涵养,是绣花枕头一类的话,但她怕米小东听不懂,同时也觉得没有多少底气。

米小东苦笑了一下,这一丝苦笑很真实,但这种苦笑却明显与他的年龄不相符。

“老师,你怎么还在这个学校,你怎么不往城里调啊?城里的学校,啧啧……”米小东想转移话题。

这回该轮到若萍苦笑了:“我没吃劲人,提着羊头都摸不着庙门,再说我还没转正,拿个四五百块钱的工资,啥时候才能攒够进城的钱啊。”

“老师你缺钱跟我说,我这里有。”米小东的真诚让若萍感动,若萍笑笑说:“你有多少?”

“整六千,够不够?”米小东急切地说。

“你还真能攒钱,你一个月多少工资啊?”若萍很惊讶,自己工作一年多了,省吃俭用才攒了不到三千,米小东这才出去几个月就挣了这么多。

“一个工六十,晚上加班能挣二十,我爸和工头关系好,给我按大工开钱。”米小东有点自豪地说。

“那你比老师能挣,我一个月才拿五百。”在自己的学生面前,若萍着实有点自惭形秽,她的试用期是三年,第一年每月工资四百,第二年五百,第三年六百,试用期满转正后才能拿到正常工资。

“老师,你别谦虚,你是国家公务员,你转正后工资就高了,当老师的好,比打工轻省多了。”米小东似乎是在安慰若萍。

若萍笑了笑,点了点头。

米小东接着说:“老师你啥时候调到城里就好了,城里那学校,啧啧……一所小学都要好几栋楼,什么教学楼实验楼科技楼的,还有图书馆,嘿!连操场都是塑料的,一个土渣渣儿都没,我那次和二蛋子翻墙去里面看了,脚踩上去柔噔噔的。”米小东打开了话匣子,吸了一口烟接着说:“那里面的保安可凶了,抓了我和二蛋子训话,骂我们是哪里来的小流氓,还说我们是野种,扯着要往公安局送,二蛋子比我小,吓得屁滚尿流的。”米小东说得眉飞色舞,若萍也受到了感染,她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若萍问道:“那你们怎么逃脱的?”

“逃?哪能逃得了,保安室三四个保安呢,手里都拿着电棍,凶得很!死活要把我们往公安局送,二蛋子吓得哇哇叫,保安们见二蛋子可怜,说要么没人交五十元罚款就可以放我们一马,我骂他们是敲诈,他们就用电棍打我,那电棍,老厉害了,打到身上麻麻的,打一下我就不由地跳一下,把二蛋子都惹笑了,所有的保安也都笑着。”

“那他们放了你们吗?”若萍追问道。

“没放,我和二蛋子都没拿钱。”

“那你们怎么出来的?”

“他们让我给家里人或朋友打电话送钱来,我正要给我爸打电话,这时候他们队长来了,你猜,那队长是谁?”

“谁?”

“咱村陈主任的儿子陈三,他还是我堂舅呢,他狠狠地把手下人教训了一顿,临走时给我和二蛋子每人一张名片,说有摆不平的事就找他,说那条街黑白两道他通吃。”米小东说完哈哈大笑,若萍也跟着笑。

“那你真不念书了?”若萍道。

“不念了,没意思,再念三角李还不把人跟赶死。”米小东有点怨恨的神态。若萍也有点不自在了,那件事都给两人的心理留下了阴影。

米小东接着说:“老师,那次的事真对不起,我……我……”

其实若萍心里早就原谅米小东了,她觉得米小东本质上不坏,而且还是个孩子,但毕竟米小东是个男孩子,嘴里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男人,所以若萍心里还是有点尴尬,说:“没事,是李老师小题大做了。”

“不是……老师,是我的错,我这次是专门来向您道歉的,我对不起你,老师。”米小东拖着哭腔,眼里泪光闪闪。

“没事,小东,老师早就原谅你了,你如果能想通,还来上学,你还是咱们班的班长,你还是老师的好学生。”若萍有点难过了。

“上学?不可能了,我爸也不让上了,他骂我丢了他的人……”

这个下午,若萍和米小东说了很多,若萍说班里发生的趣事,米小东说自己打工的经历,师生俩很开心,直到二蛋子给米小东打来电话,说让米小东去他家喝酒,米小东才起身告辞,临行时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叮嘱让若萍有时间去城里一定要给他打电话,他要请老师到酒店美美搓一顿,还说如果若萍调工作需要钱就找他。

米小东走了,门外踩了一长串深深浅浅的脚印,若萍望着米小东略微瘦小的背影消失在茫茫的大雪中,不禁感慨万千,但却又不知道到底在感慨什么。回身看看时间已是五点多钟了,雪还在下,而且越下越起劲,地上足有一尺来厚了,看看日历,今天是冬至,原来是逢了节气,难怪要下这么大的雪,若萍想着,突然觉得肚子咕咕作响,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若萍拉开抽屉,还好,有一袋方便面,她觉得自己太幸运了,浅浅地笑了笑,拿出碗筷开始准备晚餐。若萍食量很小,一袋方便面足够了,但保证不了营养,若萍想了想,去床底下拿鸡蛋,真倒霉,装鸡蛋的塑料袋空空如也,若萍摇了摇头拿开水泡了面。

冬至的白天很短,眼看着天已经垂下了眼帘,难熬的长夜又要开始了,若萍早早便躲到了床上,屋外一片死寂,没有风,依稀能够听见雪花簌簌落下的响声,屋里很静,床下的老鼠闹得很欢,不时发出吱吱的叫声,若萍想老鼠在挣食还是偷情呢。或许是老鼠给了若萍一些勇气吧,若萍不怎么害怕了,因为她觉得学校里除了自己还有很多老鼠,它们有的在寻找食物,有的在争夺地盘,有的谈情说爱甚至争风吃醋,这个夜晚应该是属于老鼠的吧,它们都在属于自己的时间里忙碌着,一如白天的人类。

滴滴,天涯的头像在闪烁,若萍赶忙打开消息。

“妮子,吃了没?”

“吃了,你呢?”

“我在镇上吃的,这会在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什么东西?”

“行李啊,我明天就要上任了。”

“你真当校长了!恭喜啊。”

“是应该好好恭喜,这次县上人事制度改革,五十五岁以上的老教师全部拿80%工资内退,退了很多老校长,我捡了个官。”

“55岁?那我们学校的校长也该退了,你该不会来我们学校欺压良民吧?”

“嘿嘿,那可说不准,如果真来了,你可得好好巴结我。”

“瞧把你美得,还没当上就一副军阀样。”

“已经当上了,文件都拿手里了。”

“哈哈,那可真得恭喜你了,你请客吧。”

“好啊,天涯发来一个吃饭的表情。接着又说,你先吃着,我去收拾东西,完了再聊。”

若萍不情愿地发了两个字——回聊。

天涯的信息总是如暗夜里一束阳光,能够照亮整个校园,哪怕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也足够让若萍兴奋上好一阵子,特别是在寂寥的周末,天涯更如一剂良药,能够治愈若萍心灵的寂寞,若萍现在相信了郁闷中的闲聊也竟然会产生感情,她突然有种很想见天涯的冲动。可是天涯也会像她那样想吗?天涯是不是也想见她呢?若萍似乎并没有这种感觉,天涯和他聊天时从来都没有怎么表露过,天涯应该是很优秀的,像他这样优秀的男人还没找女朋友,是不是人长得特丑啊?若萍满脑子都是疑问,回归现实时她又觉得这些疑问真是太可笑了,自己又不是天涯的女朋友,想这么多干嘛?难道自己也搞起网恋来了?若萍觉得这样想想也好,至少可以让她沉浸在短暂的忧虑或者幸福之中,她索性坐起身来拿起一本书看开了,她想等天涯收拾完东西再聊。炉火扯得正旺,屋里暖烘烘的,若萍靠着枕头享受着这份难得的闲适。

突然,屋外响起了一阵凄厉的叫声,好像婴儿的啼哭,但却分明夹杂着恐怖,若萍本已锻炼得很敏感的神经骤然紧绷,忙用被子捂了头,紧接着又叫了两声,若萍更怕了,身子不由得颤抖,是鬼在叫吗?若萍拼命地捂着耳朵,但还是能够听到那叫声,若萍已不止一次听到那叫声了,但今晚的叫声却显得尤为恐怖,因为上周三角李告诉若萍,学校操场东南角埋过两个死去的双胞胎婴儿。肯定是鬼魂复活了,再想起前些日子听到的叫声,若萍更是确信无疑了——有鬼!若萍觉得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她真恨三角李为什么会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她以前也怕,但没有这么强烈,若萍的脑子很乱,慌忙翻出手机给天涯发信息。

“我很怕!”

“你怕什么?”

“有鬼!”

“切,哪有什么鬼啊?”

“真的,鬼在叫,我很怕,你要你陪着我聊。”

“行啊!我陪你聊呗。”

“恩,如果突然之间没有了我的信息,那就一定是恶鬼吃了我,你要赶紧来救我。”

“你那么怕鬼啊,那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听?”

“你想吓死我啊!”

“对啊,就是要吓死你,你也变成了鬼,就和他们是同类了,你该不会说你连同类也害怕吧?”

“你欺负人!”若萍发了一个敲打的表情。

“有三个人到了天堂,上帝就问他们是怎么死的?第一个人说:哎!今天上班起晚了点,就匆匆忙忙赶去了,在路上跑的时候,天上突然掉下来了一个冰箱,就把我给砸死了。”

“你还真讲啊,你再讨厌我不和你聊了!”

“第二个人说:我从外地出差回到家里,便看见老婆在跟别人偷情,我急着进到房屋里一看,没人。再看下窗户外面,看见了一个人衣观不整的人在跑,我就拿起冰箱砸了下去,最后把那个人给砸死了,法院判我死罪,被枪毙了,最后我就来了这里。”

若萍其实很想听天涯讲故事的,她烦恼的时候,天涯总能逗乐她,现在她也相信,天涯一定会消除他心里的恐惧。她一边看,一边等待着天涯的下文。

“轮到第3个人了,他说我最冤枉了,有一天,我正和别人偷情,发现她老公来了,我就急忙躲进了冰箱里,最后不知道就怎么死了,真怨啊!”

若萍被这个冷幽默逗笑了,原来是三个冤死鬼,最冤的还算第一个啊。

屋外的叫声还在继续,但明显已经没有先前那样毛骨悚然了,天涯把鬼调侃得连一点鬼样都没有了,她还怕什么呢?若萍突然有了想出去看看的冲动,若不能一探究竟,整个晚上肯定都会在噩梦中进行,为了使自己睡得安稳些,若萍真的披了衣服,抖抖索索地下了床,呼呼的炉火让她想到了地狱之火,炉盘上的水壶就如同地狱里的小鬼一样在丝丝地叫,突然,又是一阵声嘶力竭的叫声,若萍吓得紧退两步,挂在炉边的煤铲在一声剧烈的金属碰撞声中掉落了下来,若萍慌忙窜上床,用被子捂了头,猛跳的心脏几乎要从胸口蹦出。她想叫,但她又叫给谁听?若萍只能静静地蜷缩在床角,等待着上帝的裁决,不对,是魔鬼的裁决。

若萍想,可能是自己胆大的举动真的激怒了鬼,鬼真的要对她下手了,若萍有点发抖,整个身子僵硬得不听使唤,她全身冷汗,内衣紧贴着已经麻木的肌肤,如同被魔鬼施展了法术的枷锁,甚至连扭动一下脖子的余地都没有,她找不到手机了,确切地说她找不到天涯了。窗台上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响声,是风在吹动着塑料袋吧,对,一定是塑料袋的响声,那是一些发霉的干粮,她清楚地记得是自己在昨天早晨放在那儿的,若萍庆幸自己在头皮发麻的时刻还能想到这些。难道是鬼要从窗户进来吗?不可能吧,鬼素来是有穿墙能力的,他们怎么可能笨到或仁慈到砸窗而入呢?如果是砸窗而入倒好了,她便可以在鬼扑向她的那一刻从桌角溜过去,再窜上灶台,从窗户逃走。姑且就说是灶台吧,因为那只是一张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木桌而已,然后她在屋外大喊救命,或许有人会听到,不过那样子该会有多狼狈啊,自己还穿着睡衣呢。若萍真是敬佩自己在这样紧迫的时刻还能够注意到自己的淑女形象,她真的有点狠自己了,马上就要没命了,还虚伪个啥啊。若萍终于从短暂的思考中缓过神来,与其说是思考,还不如说是临危时一种自救的本能。对,一定要自救,而此刻鬼一定已经站在她的床边了,若萍尽力在大脑中地搜索着所有鬼的形象,首先是聊斋中的狐狸精、蛇精、牛精、马精,可他们要么是美女要么是帅哥,好像并不怎么狰狞恐怖,还有人鬼情未了中山姆的形象,要是能遇到那样一个痴情鬼倒不会怎么害怕,万圣节?鬼会有那么可爱吗?还是僵尸更像鬼一些,要么就像黑白无常牛头马面那样,绝对不会,真正的鬼绝对不会像她想象的那样,真正的鬼一定是狰狞恐怖到极点的,可到底有多么恐怖,若萍没有答案。

怎么办?手中连个家伙都没有,若萍真痛恨自己上床时为什么就没有顺手拾起那只掉落的煤铲。算了,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大不了也是一死,死了自己也就成鬼了,和他们是同类了。若萍做好充分的准备等待迎接即将到来的恐怖。

当若萍艰难地掀开被角时,屋里一切平静如常,煤铲若无其事地躺在炉边,没有鬼!若萍对自己说,或者说是在用这种说法来安慰自己,若萍突然感觉全身放松,她觉得刚才自己已经经历了一次生与死的考验,现在她不怕了,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是啊,还有什么会比死更可怕呢,若萍再次整好衣服下床,并顺手抄起煤铲出了门,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犹豫和停顿。一股阴风迎面扑来,若萍身上的毛孔极力收缩,皮肤变得很紧,屋外黑漆漆一片,暗黄的灯光斜摆在门前,雪末儿密密地斜织那束光影中。

“咪儿——”猫在叫,若萍第一反应是猫在叫,有什么东西闪电般跳下窗台沿着台沿飞奔而去,是猫,若萍确认。

若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同时对自己报以轻蔑的一笑,如同一个得胜回朝的将军一样回屋照着镜子整理自己。人都是自己吓自己呢,这世上哪有什么鬼啊,人们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若萍确信自己还没有做过足以让鬼愤恨到来敲门的什么亏心事。说真的,若萍着实佩服这两只猫,下这么大的雪还要跑学校来幽会,怎么就没有想到刚才的叫声是两只猫做爱时发出的呢?真是有点草木皆兵。

全身心放松后,若萍觉得有点累了,如同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运动,全身的毛孔都长大了嘴巴尽情地呼吸,每一寸肌肤都显得那样松弛。若萍又朝炉内添了好些煤,然后将窗户开了个小缝隙来保持通风,如果是周一到周五,炉火是要被蒙住的,这样更节省燃料,但周末若萍从来都不蒙火,只是为了在半夜醒来时还能够听到炉火燃烧的声响,因为乡村的冬夜总是静得可怕,或许只有炉火的响声才能让这里的冬夜产生一丝生机吧。一切收拾妥当,若萍又钻进了暖暖的被窝,她肯定今晚一定能够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这所校园里再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了,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在周末的晚上如此惬意过……

迷迷糊糊中若萍被吵醒了,侧耳静听,好像是隔壁艳儿的门在响,是有贼要偷东西吗?学校时常有老师的宿舍被人撬开,也时常有一些钢笔墨水之类的东西被盗,有时候百般追查,最后却发现做贼的竟然就是本校的学生。既然是学生,若萍自然不怎么害怕,她想起床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真是有贼闯入还会被自己逮个正着,经历了刚才的事情后,若萍觉得自己很镇定,很强大,没有什么事情再会让她畏首畏尾了,若萍开了灯,掀开被子准备穿衣服,同时细心听探着隔壁的动静。

“先别忙……你的手好凉啊……等会……你……你……轻点,会把人家吵醒的?”

晕,原来是艳儿,看来是陈三从城里打工回来了,若萍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这个周末可真是幸运啊,首先是米小东来看她,让她觉得很欣慰,现在又来了艳儿和陈三,在这样寂寞难熬的长夜,是上天来给她送礼物了吗?若萍真的是在心中兴奋了好久。她重新关了灯准备睡去,可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进入梦乡,她知道过不了一会儿床板会响,艳儿会叫,现在是她入睡的最佳时期,可越是这样想,她就越是没有瞌睡,若萍索性睁开眼睛看着黑暗的空气。果然,不一会儿隔壁便传来了床板吱吱呀呀的叫声,若萍依稀能够听见他们喘着粗气,她想象着陈三正在用冰凉的双手抚摸着艳儿饥渴的身体,四片火热的嘴唇在凄冷的冬夜里燃烧,艳儿尽情地扭动着身体,被陈三缓缓地拉下裙子,再如剥大葱般褪下裤袜……艳儿开始呻吟,浅浅的淡淡的,那惬意的声音如同春日的细雨夏日的浮云秋日的枫叶冬日的白雪,若萍想该是插上耳机的时候了,可她伸出去的手又停了下来,算了,让自己也放纵一回吧,若萍想把这种折磨变成一种享受。

人做爱到底和猫做爱有着很大的差别,同样都是在呻吟,从人的口中特别是从艳儿的口中发出来为什么就会如此动听,若萍不断地想象着隔壁床间的情景,想象着将来的自己会不会也像艳儿那样淫荡,如果自己扭动一下身躯那该会让自己的男人销魂到何等程度,因为她比艳儿漂亮,身材比艳儿修长,皮肤比艳儿嫩白,还比艳儿年轻……隔壁的床开始有节奏地碰撞墙壁了,艳儿的声音也徐徐展开,而且越来越强越来越刺耳,是的,若萍开始觉得艳儿的声音不怎么美妙了,甚至如同先前听到的猫叫,那样的声嘶力竭,她想象着隔壁男人和女人在极度兴奋下彼此狰狞的面孔。

咚咚咚!一阵激烈的撞门声将若萍从欲望的深渊中拉了回来,若萍确信声音是从隔壁房间传来的。

“开门!狗男女!”某人近乎疯狂的一边踹门一边喊道。隔壁的声响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紧张的喘息声和小声的说话。

“狗男女!我要杀了你们……”这回若萍听得有点清楚了,门外好像是陈三。那门内的又是谁呢?这个艳儿,怎么总是玩性不改,看来今晚少不了一场争吵了。若萍边想边穿衣服,准备出门劝架。

门似乎是被撞开了,艳儿惊呼了一声,陈三咆哮道:“三角李!老东西!老子要了你的命!”紧接着是一阵桌椅倒地的哐啷声。

“三子!饶了我吧,不是我的错!我给你跪了还不成么?”确实是三角李的声音,拖着哭腔的嗓门平时那般得意、从容与自信了。若萍真是为三角李无力的辩解感到好笑,同时也佩服他脸皮够厚,这个时候还能说不是自己的错,人啊!做错了事情总是喜欢说不是自己的错。

“不要脸的嫖客!你死定了!”陈三的愤怒到了极点。

“三子……饶命啊……看在你老姑的面子上饶了姑父这回……”话语断断续续、啃啃吃吃,地被踩得打着颤儿。若萍差点忘了艳儿和三角李的关系,现在猛然想起,胸中便不由一阵恶心。

“老东西……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姑父!咹!那今晚就让老子来抬埋你!”若萍几乎能够听到陈三说话时将牙齿咬得咯吧作响的声音。

“三儿……你听我说……三儿……”又是一阵猛烈的推搡。

“啊——三儿——啊——”三角李绝望的叫声在暗夜里回荡,看来出大事了。

若萍赶到艳儿门口时被彻底惊呆了,陈三从泛着血丝眼睛里投射出凶残地目光,面部肌肉严重变形,脖间青筋暴鼓,膝盖垫压住三角李赤裸的身体,用被血染红的双手拿着宰猪刀狠命地刺着,血水四溅,三角李面目狰狞,胸腹腔内肮脏的东西冒着热气咕咕泛出。艳儿瘫坐在墙角,披头散发,脸色煞白,目光呆滞,全然忘了拿什么东西遮住她的乳房和下身。艳儿的衣服散落一地,有些已经被血水浸透,依稀还能够看见艳儿和三角李进门后的炽热与疯狂。

艳儿突然发现了怔在门口的若萍,一下子便缓过了神,发疯般冲向门外,大喊救命,陈三从自己的陶醉中醒悟了过来,瞪着血红的双眼,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向门外追来。

“骚婊子——赶着要去死啊——”陈三的声音不大,但杀伤力足够,足以让人听着毛骨悚然。

若萍慌忙回过神来,眼前的陈三如同一头恶魔,若萍对他的恐惧远远超过了自己想象中最可怕的鬼。艳儿本能地躲到若萍的身后,若萍分明能够感受到艳儿攥着她衣角颤抖的双手。陈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身后的艳儿,似乎要用眼神杀死艳儿。若萍不知道该拿什么语言劝阻陈三,只是用她纤弱的胳膊不住地推搡着陈三,陈三想把若萍摔到一边,若萍却粘着不放,只听扑通一声,若萍突然觉得胸口冰凉,如同冰凌扎进一般,若萍看见陈三似乎停了手,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紧接着身子如同一枚树叶,轻飘飘掉落到了雪地,夜开始在若萍的眼前旋转,若萍看到了星光满天,继而又是白昼,片片雪花清晰可见,教室、花园、操场、树木全都被雪覆盖着,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渐渐雪开始融化,若萍清晰地看到了往日的校园,甚至还有孩子们奔跑的身影。若萍感到自己很虚弱,她觉得身体好像晴天的雪,在慢慢地消融,我是死了吗?我怎么能就这样死了呢,我都还没怎么孝顺父母,还没有结婚,还没有生孩子,甚至还没有像艳儿那样淫荡过一次……若萍眼中的白色在慢慢消失,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透明,若萍拼命寻找着那些洁白,然而她却连这个世界都记不起是什么样子了,有什么东西能够抚慰此时的自己呢?她喜欢雪花的洁白,可此时眼前只有一片透明,没有黑暗,没有万物,甚至没有洁白,恍惚中她似乎是在说——如果这个世界没有真正的洁白,那透明算不算……

雪后的天空显得格外明艳,如玉的远山连绵起伏,雪夜将它们的脊梁雕饰得更为平整,杨树枝上的雪末儿在人们的吵闹声中纷纷散落,迎着阳光,折射出一片五彩缤纷。

学校里聚集了好多人,学校里出大事了,校门外停了好多车,二蛋子给几个人逐一介绍着车的名称,说警察的车前面是个蛋,众人就问是鸭蛋、鸡蛋还是二蛋子,二蛋子就不屑地说他们落后,说有蛋的车是最牛逼的车,在城里的马路上随便一停,谁都不给开罚单。众人又说二蛋子吹牛,说自己进城在墙角撒泡尿都要被罚款呢。二蛋子见他们胡搅蛮缠,就又转移话题说哪个应该是乡长级别坐的车,哪个是局长们坐的,哪个是县太爷们坐的。听众中有一个是二蛋子的三大爷,他说二蛋子去城里长见识了,二蛋子就得意地笑,还掏出烟给众人打关。

慢坡下米小东匆匆忙忙跑了上来说:“听说三角李强奸张老师被陈三哥给杀了,有这回事吗?”

——嘿!说是这么说着呢,我看多半是陈三跟三角李争风吃醋,你别说,张老师骚着呢,你没看她成天扭着个屁股蛋子,两个大腿夹得老紧,不是在勾引男人是在干什么?

——对着呢,对着呢,这样的骚货死了活该!众人附和着。

米小东恶狠狠瞪了他们一眼,步履匆匆地向前赶去,众人在后面指指点点,说的是米小东上学时怎么和张若萍老师搞师生恋的事。米小东顿时眼泪婆娑,拼命跑向若萍的宿舍。

若萍的宿舍门前聚集了好些人,三角李的老伴撕扯着拷着手铐蹲在地上的陈三哭天喊地,几个警察在旁边劝阻着,若萍门前老远就拉了警戒线不让众人靠近,几个当官模样的人在里面指手画脚。米小东拼命挤进人群,若萍门口直挺挺躺着已经死去的三角李,有人正拿东西遮盖他赤条条的身子,若萍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挺拔的乳峰下有一道暗红的刀口,引得众人频频扫视,好长时间才有人提议将若萍的尸体遮盖住。

“初步判断是先奸后杀,跟陈三的交待相吻合。”一个穿白大褂的向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看似领导模样的人汇报。领导一脸严肃,轻轻地点着头。

人群中有一个年轻人是今天来学校上任的新校长,他正掏出手机登陆QQ,准备告诉暗香——他来的新学校出了人命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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